战争的环境是压抑的,轻易使人崩溃。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拼命地胡思乱想,各种恐怖怪诞的幻想从心底浮现。
我拒绝聆听新闻,不愿意出门,看着窗户的大多数时候都在发呆。
我甚至用大哭大闹来要求母亲留在家中不许出门。
这是一个过分的要求,谁都知道,母亲每次出门都是为了食物,假如不出门,我和母亲都会提前因为饥饿濒死。但母亲出乎意料地同意了,她寸步不离地陪伴了我一整天,我以为她会焦急,会埋怨,但她什么都没做,只是沉默地照顾着我,时而对注视着她的我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有一瞬间,我甚至觉得,是母亲主动留下来陪我的。
到了傍晚的时候,我已经完全放松下来,便油然而生许多愧疚后悔。先前的一切都成了无理取闹。我试图给母亲道歉,最后却都因为别扭的心理不得不放弃。
我想,再等等吧。
那天晚上,自成为少年以来,母亲第一次陪我长眠。
我有些无法适应,于是许久无法入睡。
渐渐地,我感觉一双手臂环了过来,将我抱在怀里,渐渐地,我感到有什么贴在了我的背上,渐渐地,我感到后背一片湿润。
母亲哭了。
刻意压抑的哭声破碎在空气里,低低的不想让人发觉。
母亲其实脆弱的,只是以一个保护者的姿态站在我面前。
在那一刻我忽然想起,有一次我从柜子里摔下来,头上磕破流血了。
母亲当时只是责怪我,我一度为此伤心不已,后来邻居家的姐姐偷偷告诉我,那天母亲给她打电话,一边叹气一边跟她说有多么后怕。
从那个时候,我就该知道她有多么爱我。
我却用无比残忍的方法逼着她承认,明明知道儿女的苦痛在母亲的心里放大百倍。
我绷紧了身体,眼泪止不住地流,只是没再发出一点声音。
我知道,她正在老去,我知道,她终会离我而去。
我想,再等等吧。
再等等吧,假如能够再等等,我可以跪着撒娇,可以将我此生所有的耐心,都用在一个人身上。
亲情是我的信仰,它不像爱情,不像友情,它永远不会背叛。倘若有什么值得我倾尽所有去回报,也只有它。
血液里流淌的,是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