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5年夏,济南。
骄阳似火,人山人海。一个身着旗袍、美丽挺挺的背影,正昂首阔步地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那种披荆斩棘的气势,迫使人们自动地让出一条道来。
现场的人都用一种猎奇的眼光看着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听说她从前就是个卖窗花的……”
“听说她做过有钱人家的少奶奶,后来被休了……”
“听说她继承了小刀刘的衣钵,小刀刘哦!那可是给皇帝剃过头的!”
“听说她还拜了个洋人当师父……”
“听说她是全民国第一个学剃头的女人!”
“听说她……”
她充耳不闻,步伐矫健,穿过人群,拾阶而上。
台阶上也站着很多人,都在激动地等着她。
金璧辉和金璧城兄弟俩站在最前面,一个气宇轩昂, 一个温润如玉。
她走上台阶,抬头望着那块裹着红绸的匾额。
“帼眉,别磨蹭了,快,让我们来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吧!” 金璧辉迎上来,兴奋地催促着。
她点头,缓缓转过身,环视全场,璨然一笑:“我宣布,从今天起,帼眉女子理发学校正式成立了!”
说完,她轻轻一扯,红绸子飘然落下,露出了里面的匾额。
匾额上,写着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帼眉女子理发学校。
人群一阵哗然。
金璧城激动万分:“太好了,我们的学校终于成立了!它不仅仅是全中国有史以来第一间理发学校,它还是由一个女人创办的!帼眉,你又迈出了新的一步!准确地说,你开创了一个行业的新时代!”
朱连璧:“是呀帼眉,你真了不起,我为你骄傲!”
铁来娣:“还有我还有我,姐姐也为你骄傲……”
大家一拥而上,争先恐后地恭喜她。
她迎风而立,笑容璀璨。
她再次抬起头,望向那只熠熠生辉的匾额。眼前,不禁浮现出当初拜师的那一幕来。
那一天,小刀刘瞪着她,好像见了鬼似的:“什么什么,你要跟我学理发?疯了吧你,从古到今哪有女人做这行的?
她挺起胸膛,一字一顿:“那就从我开始,我来当这第一个!”
小刀刘苦笑:“丫头,你太天真了!男女授受不亲,唾沫星子都能把你给淹死……”
她不在乎地一甩头:“我学理发,又不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谁爱说谁说去呗,我不怕!”
小刀刘正色道:“你不怕,我怕!这男女有别,亘古有之。男主外女主内,是为阴阳调和。你把男人的事干了,岂非乾坤颠倒?牝鸡司晨,惟家之索啊,使不得,万万使不得!丫头,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
她皱眉:“什么牝鸡司晨,我听不懂。反正我就是要拜您为师,我就是要学理发!您要是不答应,那我就天天来,直到您答应为止……”
她回忆着这些,感慨万千地微笑着。
忽然,一个尖利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
“女人学剃头,还办学校?不象话,太不象话了!这不仅仅是离经叛道,更是大逆不道!”说话的是一个长得有点猥琐的中年男人,他叫吴老六。
吴老六的话迅速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
“就是,自古以来女人都是待在家里的,只有不正经的女人才会抛头露面!”
“更可恶的是,她一个人不守妇道也就罢了,竟然还想把别的女人拖下水!”
“还愣着干嘛,快把这不要脸的女人赶走!别让她败坏了咱们济南的风气!”
“来呀,把那块匾砸了!”
人群鼓噪起来,甚至还有人向她扔东西。她躲闪不及,被一只鞋子砸中了。扔鞋的人就是吴老六。金璧辉大怒,冲过去扭住吴老六。登时,现场乱成一团。
“帼眉,你先进去吧。”金璧城担心地劝她。
“是啊帼眉,这边让我们来处理。”朱连璧也说。
她镇定地摇头。
“我不能走,我走了,这学校还办不办了?”
“可是……”
“放心吧,我应付得来。”
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决不是一条平坦的路。一路走来,她早就习惯了风风雨雨。躲?从来不是她的风格! 否则,也就没有今天的她了!
她昂起头,骄傲地一笑……
海右此亭古,济南名士多。论丰功伟绩,她或许无法跟那他们相比,可是,她绝对是济南的一道难以抹煞的风景……
对了,她叫铁帼眉。
她是全民国——不,是全中国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女理发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