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艽听见冯氏说话，转头便向她看过去。

冯氏与她目光相撞，竟陡然生出一股怯意，让她把剩下的话都咽了下去。

那眼神冰冷阴寒，让人就像一条剧毒的蛇盯住了一般遍体生寒。

“东西准备好了。”秦战端着木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几张宣纸，一支毛笔，一块已经磨好墨汁的砚台。

秦艽冲他笑了笑：“多谢大哥。”

她走到秦战面前，直接拿起毛笔蘸了墨，就在宣纸上写下一句话来。

是与那封信上的开头一句一样的话——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写完这句，秦艽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会对封纣写出这种情诗？她恨不得把这个人赶得越远越好才是！

秦战是唯一一个看清了秦艽所写的字的，他愣了一瞬，下一刻就哈哈大笑起来。

其他人满脸迷茫，秦牧道：“战儿，你笑什么？”

秦战忙将托盘放下，拿起那张纸来给众人看：“根本没有对比的必要，妹妹的笔迹和那信上的字迹完全不同，只要没瞎都能看得出来！”

冯氏脸色变了变，笑道：“战儿，你可别太偏袒艽儿。她今天被抓个正着，当然会刻意改变自己的笔迹，好让别人以为那信不是她写的。到底是不是出自一人之手，还是该请内行来看看才是。”

秦牧沉声道：“拿过来我看看。”

他的身子弱不能习武，所以从小就只从文不习武，平日里有空闲时也都在看书练字，虽不是什么书法大家，辨认个字迹总是没问题的。

秦战轻松地笑了一声，从秦艽手里拿过先前那张信纸，和秦艽当场所写的字一起拿给了秦牧。

秦牧先是仔细看了那封信的笔迹，接着才开始看秦艽所写的字。

就在看清的那一刻，他一下子就呆住了：“这……这字……”

冯氏眼底里透出得意的神采，脸上却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艽儿，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认错吗？都怪我这些天没有好好教导你，否则你也不会做出这种败坏门风的事来……”

秦艽眨了眨眼，看向秦牧道：“父亲可看出什么来了？”

“这字行云流水，铁画银钩，实在是好字，好字啊！”秦牧连声赞叹，激动地站了起来，朝秦艽问：“艽儿，这真的是你写的？要练出这样的字，可要费好大一番功夫才行！”

秦战皱眉道：“父亲，这字可是刚才妹妹亲手写出来的，我就在她面前看着，难道还能作假？”

“拿过来给我看看！”老太爷也开了口，似乎十分期待。

秦牧亲自把秦艽写的字拿了上去，老太爷双手接过，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上方三位长辈看得啧啧称赞不已，旁边的冯氏却是神情突变，再也不复方才的得意洋洋。

秦艽偏头看着冯氏，冲她一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笑。

冯氏冷冷盯着她，开口道：“这就奇怪了，艽儿虽然说是跟着村口的教书先生学过认字，可这一手好字又是如何练出来的？”

那封信上的字迹都是她让人照着秦艽之前写过的字模仿出来的，根本不可能出错！

但现在秦艽写出来的字却与之前所写的完全不同，这岂不是就正说明，她先前就是在假装不会而已。好端端的，又为什么要掩藏呢？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吗？

冯氏心底冷笑，此计不成又如何，这不是有了更好的结果吗？

听到冯氏这话，正在对秦艽的字称赞不已的秦牧就愣了一下，抬头目光复杂地看了秦艽一眼，缓缓道：“这字，的确不是短时间就能练得出来的。艽儿，你果真如你所言，只是跟着个教书先生认了字而已吗？”

秦战浓眉一皱，急道：“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您怀疑妹妹？”

老夫人冷哼一声，道：“你急什么，你爹只不过只在问清真相而已！”她说完，怀疑地看向秦艽，道：“你有什么要说的就快说。”

秦艽盈盈一拜，徐徐说道：“当年艽儿想跟着先生习字，可先生见我是个女孩，就怎么都不肯教我，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懂得太多反而不是好事，甚至还会招来灾祸。而且，先生觉得教女孩认字没什么用，还有损他的名声。可我实在喜欢得很，就在先生面前苦苦哀求了好几天，先生这才答应教我，却要我瞒着别人，不要轻易让人知道。我一直谨记先生教诲，始终相信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当时我才刚刚回到家中，生怕家人会因为我读过书练过字就不喜欢我，所以……”

她委屈又惊怕地抿了抿唇，抬眸小心地看向老太爷，低声说道：“后来我才发现，原来在大户人家里的小姐们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可这时候我已经说出的话无法再收回……祖父，祖母，父亲，其实艽儿不仅会写字，还会下围棋。围棋是先生后来教我的，他说我聪明，一点就透，所以才愿意教我。若是大家不肯信，那我现在就回房收拾行李离开秦家便是。”

说完，她对众人行了个大礼，垂头道：“这些日子多谢几位长辈照拂……我这就走。”

她说着，果真转身便要走出去。

秦战慌忙冲过来拉住她的胳膊，义愤填膺地回头道：“祖父祖母，父亲，你们这是要逼走妹妹吗？！”

“战儿，这里可没人逼她。”冯氏叹了口气，看着秦艽道：“是她自己言语不实，谁知道她现在这番话又是真是假？若她心里没鬼，又何必遮遮掩掩的，连会写一手好字都不敢说出来？说不定她根本就不是秦家的大小姐秦艽……”

“行了！住口！都滴血验亲了还能有假不成？！”秦牧皱起眉来，冲着冯氏呵斥了一声，旋即又走向秦艽，无奈道：“你这傻孩子，我们只是随口一问，解释清楚也就是了，你是我们秦家人，走？走去哪里？”

秦艽眼眶里的泪水打着转，轻轻一眨眼，一滴眼泪就适时落了下来，挂在脸颊欲落而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