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丑时,这场夜宴才散去。
就在众人纷纷起身告退之时,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常安走到封纣身旁,笑着低声说道:“封将军,皇上留您今夜在宫里住下。”
封纣眯了眯眼,眸中透出冷冽的寒光:“皇上有令,不敢不从。”
嘴里说着顺从的话,可那眼神却看得常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秦战张了张嘴,阻拦的话到底是没说出口。
对方是皇帝,若是拒绝,那就是抗旨不遵。虽说皇帝不至于为了留宿这种小事就处置封纣,但封纣前途无限,若是今日因这件小事违背了皇帝的意愿,他的将来可就全都毁了。
秦战思量片刻,只能说道:“我知道你从不肯对别人低头,但今夜,你就忍一忍吧。”
封纣点了下头,便随常安离去。
秦战还站在原地看,秦艽慢慢走了过来,问道:“大哥担心封将军吗?”
秦战叹了口气,四下看了看才说道:“大公主的脾气,你是亲眼见识过的。封纣平时虽然不声不响的,可比谁都倔,我就怕他得罪了大公主……”
“大哥多虑了,你想想看上次,若是换了其他人那样对大公主,只怕有十个头都被砍光了。足可见大公主对封将军与对旁人不同,说不定还会为了他化为绕指柔呢!”
秦艽说得非常诚恳,脸上一点幸灾乐祸的表情都没有,可心里却十分爽快,巴不得明天封纣就住进大公主府去!
秦战还是皱着眉,显得很忧虑,秦艽却已经拉着他跟秦家其他人一起往宫外去了。
今夜还得守岁,谁都不能睡觉,秦艽在回家的路上坐在马车里就已经瞌睡起来。
回到秦府后,所有人都在当战堂中坐下,一边说话一边熬夜等天亮。
屋子内非常暖和,更加让人昏昏欲睡。
秦艽干脆站起来,向众人说道:“我出去走走。”
秦战也跟着道:“我陪你。”他心里担心得很,起来走走或许能好一些。
兄妹二人走出当战堂,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竟然下起了雪。
秦战返回去将披风拿出来给秦艽披上,见她打呵欠,好笑地说道:“这么困就去睡吧。”
秦艽摇头,“不行,子女守岁是替爹娘祈福,我不能不孝。”
既然要装,就要彻头彻尾地装好。
秦战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柔声道:“那我们四处走走,就能清醒些了。”
二人走出当战堂,一小步一小步地慢慢在路上走着,秦艽回头就看见地上雪白的积雪上面留下一大一小两串长长的脚印。
秦战叹了口气,抬头望着天空,道:“不知道封纣现在怎么样了,他来京都,我理应照顾好他的,现在却留他一个人在宫里……”
秦艽眼珠子一转,扯了扯秦战的衣袖,眨着眼道:“大哥,你和封将军的交情为什么这么好?他看起来冷冰冰的,不像会有朋友的人呢。”
秦战闻言笑了一声,缓缓说道:“军营里认识的兄弟,都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感情自然不是京都这些酒肉朋友能比得上的。而且,他曾经救过我一命,我也曾经救过他一命,所以我跟他的交情比其他人还要深许多。你别看他外表冷冰冰好像什么都不在乎,骨子里可是个善良的人呢。”
骨子里是个爱管闲事的人才对吧?秦艽暗自腹诽。
“他以前过得很苦,爹娘对他不好,非打即骂,后来父母死了,他才十岁,日子更是难过。好在村里一名孤寡无依的老者见他可怜收留了他,一老一小就那么饱一顿饿一顿地过了几年。”
“可是就在封纣十四岁那年的元宵灯会,老者带他一起去县城里见世面,谁知在人群拥挤之下,老者不小心踩到了一名县太爷夫人的脚。就只是那么一脚,老者就被当众狠狠羞辱了一顿。封纣气不过上前顶嘴,也被狠狠打了一顿。就在那之后,老者心头郁结难消,很快就病死了。”
秦战说到这里,一双浓黑的剑眉皱得成了一个川字:“老者临死前告诉封纣,叫他去从军,好好习武,今后一定要出人头地,不要再被任何人欺负。正逢边境招兵,他就去入了伍,我也在同时被祖父送到了那边去。”
秦艽听完,不由道:“那天在街上……”
秦战点头:“封纣虽然是个正直的人,却不是莽撞之辈,那天会做出那种行为,大概就是因为那名老者让他想起了以前收留养育他的老者。”
“原来他以前过得那么惨。”秦艽脑海中浮现出封纣冷峻的面容来,突然就没那么恨他了。
毕竟也只是立场不同,封纣在帮他的朋友,她在报她的仇,谁都没错。
下一刻她心里一沉——呸!这种泛滥的同情心还是早点扔掉比较好。谁阻拦她报仇,谁就是敌人,管他是什么人,管他经历了什么苦难!
最多,最多她不告诉季风也,不杀封纣也就是了。
就当是回报他明明知道了她的真面目却没有说出来吧。
“封纣这个人的意志力超乎寻常,按说他十四岁才从军入伍,要学好功夫实在很难,可他比常人刻苦许多,每日天不亮就一个人起来练,别人都睡了他还在练。不过那些招数都很普通,我见他那么认真,就把我会的全都教了他,没想到,短短三年,我就败在了他手里。”
秦战好笑地摇了摇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啊!”
秦艽也笑起来,想起那天在梅林看到他们二人比武的场面,赞叹道:“不得不说,他是真厉害。”
为了达成目标,再苦再累都可以忍受。这一点,她和封纣是有些相似的。
不过,秦战愿意倾囊相授,帮助封纣成为现在这个武功高强的小将军,想来封纣心里一定万分感激,那么……他若是留在京都,必然用尽一切办法阻止自己对付秦家。
虽然封纣现在并没有有力的证据可以揭发自己的身份,可只要他在,总是一个危险隐患。
秦艽皱起眉来,一时有些想不出该怎么做是好。
或许,她应该暂时停手,在季风也下令之前什么都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