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引路太监走到大殿时停住了,抬头看了看匾额,转向了右边。
蒋六也跟着他转。
本以为德妃会在正殿,可事实告诉蒋六并不是。
“娘娘嫌正殿不暖和,大部分时候都呆在左侧殿,右侧殿是娘娘就寝的地方。”引路太监边走边说。
蒋六在他身后嘿嘿的陪着笑。
那太监又说“方才何婕妤和高顺仪来了,娘娘就与她俩在正殿见的,你来了娘娘唤你去侧殿说话儿,想必是喜欢姚美人。”
蒋六答应了两声,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只有不想见的人才会在不愿意去的地方说话,这点很明显。
“小兄弟,方才我怎么看见姜昭仪了?她没来吗?”蒋六问。
那小太监停住脚步回过头看他“姜昭仪?没啊,只来了高顺仪和何婕妤。”
“那真是奇了怪了。”蒋六小声嘀咕着。
到了侧殿门前,出来了一个宫女,蒋六认得她,她叫书槐,还有一个宫女叫书缘,之前自家主子还夸过她俩名字好听,说德妃娘娘会起名字。
引路太监与书槐小声说了两句,看见书槐点了点头后看向蒋六“你进去吧。”
蒋六连忙答应着,冲着那太监说了好几句客气话,忙不迭的跟着书槐进去了。
“奴才给德妃娘娘请安!”
蒋六一直没敢瞅德妃,可能是进凝寿宫有些紧张,刚进门就叩了个头。
“起来吧。”德妃含笑说。
蒋六战战兢兢的被书槐扶起,眼看着另一个叫书缘的宫女搬来了一个深褚色的四脚凳。
他哪里敢坐?这里可不是后苑了,这里是凝寿宫!德妃完全有权利在这儿处死他,甚至都不用跟自家主子说一声儿。
“请。”书缘示意他坐在凳子上。
蒋六忙摆了摆手,又怕乱了规矩,接着站好“小主吩咐说给德妃娘娘送货东西就回映雪阁,别逗留太久,担心奴才给德妃娘娘您添乱。”
“这有什么添乱的?”德妃倒是笑的很敞亮,指着蒋六说“坐吧,今儿要是不坐你就别走了。”
蒋六虽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但也不好坐实,就一半的屁股坐了上去,好像随时要站起来一样。
“怕什么?”德妃又笑了笑“别怕,本宫又不能把你怎么样。”
“奴才坐娘娘宫里的凳子,这...不合规矩。”蒋六支支吾吾的说。
“是不合规矩。”德妃接着说说“但规矩是定给那些不听话的宫人的,这凳子是本宫赏你坐的,你若是不坐可不是不听本宫命令了?”
蒋六脑袋一转,好像是这么个理儿,也就心安理得的坐实了。
书槐接过蒋六手里的盒子,递给了德妃。
“本宫就想着映雪阁的花茶呢,姚美人手脚果然快,前儿个才嘟囔一句,今儿个就差你送来了。”
“小主怕娘娘您等的急,还催奴才快点儿走来着,这来的路上差点撞上了姜昭仪的轿辗呢。”蒋六露出了傻笑说“也得亏没撞上,不然只怕奴才几条命也抵不起啊。”
“等等。”德妃听完他这话皱了皱眉头“你方才说谁?”
“回娘娘,姜昭仪啊。”
德妃默默的看了书槐一眼,接着又看回蒋六,像是在对蒋六说其实是在说给书槐书缘听“明后两天就说本宫身子不舒坦,有要来凝寿宫的一律堵在外头,闭门谢客。”
“是,娘娘。”书槐答。
蒋六又害怕了起来,抬起头正好对上了德妃的眼神。
“你别怕。”德妃又笑了笑“姜昭仪今儿个怕是要来找本宫谈事儿的,但本宫清楚她们来的目的,不听也罢。”
“是是是,娘娘做主就是。”蒋六说。
书缘端来了一杯茶,蒋六没再推辞,大口大口的喝光了。
走了这么远的路,蒋六可以说是又冷又渴,此时的一杯热茶就像是救命稻草一样的存在。
再说,冬天主子赏热茶是很普遍的事儿,若是哪个宫人去谁宫里办事儿没喝着杯打赏茶,回头准保得传出些难听的话。类似什么‘这秋韵阁夏才人也太抠门了?连杯茶都不给喝,瞅我这一趟走的,脚都冻麻了。’还有什么‘百花阁可不是咱们办事儿的地方,我这就帮着小主去百花阁送趟东西,连杯热茶都不赏还在那张嘴讽刺人,罗美人她还真以为她是得宠那时候呢?’
这些话都是别的院子的太监讲给蒋六听的。
东西两宫也是如此,比起后苑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然,后苑的太监很少能说出几句东西两宫哪个主子的坏话。
后苑的太监除了映雪阁的,其余的根本走不近凝寿宫跟前儿,大部分连后苑都出不得。
只有在后苑里,各个院子里的宫人相互办事儿还方便些,主子打赏杯不贵的茶,也是常有的。
对这杯茶,蒋六一点儿心理负担也没有,喝完一杯后书缘又给他添了点儿。
喝完茶后他又客气了几句,德妃又让书槐拿了点礼品给蒋六,让他带回映雪阁送姚楚汐。
可惜姚楚汐不是会品画的人,这画卷拿到映雪阁后就被铺在了方桌面儿上。
“这大雁画的可真好。”姚楚汐仔细的看着这幅画“像真的一样,感觉它马上就要飞了。”
落雪在旁边嘿嘿的笑,毕竟她也是一个粗人,除了觉得画好看外并没看出别的。
韩尚宫也凑了过来,对着画仔细端详着“真不错,这大雁画的唯妙唯俏,只怕作画之人笔精墨妙,可是不可多得的画呢。”
姚楚汐转头叫来了蒋六“德妃娘娘这次可破费了,你注意规矩没?”
“回小主,奴才哪敢不注意规矩?差点吓破了胆,好说歹说都不敢收,后来看德妃娘娘执意送,也就只得拿回来了。”
姚楚汐看了一眼话,微微叹了口气“一盒花茶,换来一副画,德妃娘娘这次岂不是亏大了?”
“哪能呢?”韩尚宫说“虽然这画挺名贵,但小主的花茶也不差啊。”
“韩尚宫何以这么说?”
韩尚宫笑了笑“那花茶都是小主您亲自采摘亲自做的,重要的是心意。”
姚楚汐知道韩尚宫在安慰她,转头吩咐落雨“挂起来吧,当心些,千万别碰坏了。”
落雨正要拿着画进里屋,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回头问道“小主,您里屋已经有一幅皇上赏的画了,这画挂在里头合适吗?”
姚楚汐这才想起,屋里的那幅画的也是大雁,这两幅挂在一起只怕有些不好。
“那就挂这屋吧,看着挺亮堂的,和皇上的画挂在一块儿不太好。”
“是,小主。”
等落雨挂好画后,姚楚汐才真正的端详了起来。
这画上的大雁是一只,还是没飞起来的,站在石头上回身钳着自己的毛。
屋里皇上赏的那幅是两只正在飞的大雁,一前一后,像是一对有情人。
姚楚汐忽然有些惆怅,扶着落霞的手坐下。
“小主怎么了?吃点儿水果?”
姚楚汐摆了摆手,示意她别出声。
落霞也就闭上了嘴,眼神跟着姚楚汐一起看向了那幅画。
“我记得,一到秋天大雁就会南飞对不对?”
“嗯,小主怎的想起问这个了?”落霞有些不解的问。
姚楚汐的目光有些闪烁,声音不大的说“记得我没进宫时,和邻居家一个叫婧雪的姑娘玩的很好。”
落霞就在一旁安静的听着。
“那时候好像就是秋天吧,我俩到湖边儿玩,碰巧遇到了几只大雁,它们像是在湖面上休整,有的在钳毛,有的在喝水。”姚楚汐把眼神从画上移开,继续说“我本不想打扰它们,却没拦住婧雪,她朝着大雁扔石块,打伤了一只不太大的大雁,好像是刚出生的吧。”
落霞好像知道了接下去的事,但依旧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家主子。
“几只大一些的大雁瞬间飞起,在湖面上盘旋着,一直在叫。那只被打伤的大雁的母亲,就一直呆在她孩子的身旁,努力让它飞起来。”
“后来呢?”落霞注意到自家主子已经湿了眼眶。
“后来啊...”姚楚汐的眼神看向外头“后来婧雪就拉着我走了,我也不知道那只大雁到最后有没有飞起来,总归是埋在了心底,这么些年想起来就不好受。”
落霞递了帕子过去,姚楚汐接过后擦了擦眼角的泪。
“我一直在想婧雪为什么要这样,却一直想不通,在我的印象里她一直是个蛮善良蛮温柔的人,为什么会做那种事?”
“人总是会变的小主。”落霞抓紧了主子的手。
姚楚汐低头看她,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也怪我心软。”
这一整天,姚楚汐的心情都不是太好,落雨还想着把这幅画拿走,可奈何自家主子不让。
她说,就挂在那儿,时时刻刻看着,也好提醒我别忘了当初的善良。
舒莺公主已经进宫了,从早上时司膳房忙来忙去就看得出来,这次袁绍佞做了不少菜品,看来皇上是打算好好迎接这位公主。
知道皇上不会来,姚楚汐就自己在映雪阁找事情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