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太医在宫中行医数十年,但只败在阴香这一种毒上过。
因为没有症状,所以没人知道是何时下的毒,甚至发作之前都不曾发觉人已中毒。
这就是阴香可怕的地方。
关尚宫马上领着尚衣监几个年岁大经事多的绣娘赶来,把送来的衣裳都沿边剪开,一层一层的翻给年太医看。
如今发生了这种事,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生怕在自己管着的物件上查出什么。
年太医查过衣裳后,把注意力放在了平时给姚才人上妆的东西上。
这些东西虽然不起眼,却是姚才人每日都要用的。
他觉得把毒下在衣裳上不太可能,毕竟没有人会时时刻刻穿着同一件衣裳。
同理,在吃的东西里下毒也不太可能。
因为这阴香是慢毒,要几乎每日都接触,所以下毒的前提是保证每日都能在姚才人的膳食里下毒。
他注意到了物件中央雕着玉兰花的口脂盒子。
这种每天都要涂在嘴上的东西,用膳喝水时难免要碰到舔到,长此以往的自然会中毒。
“皇上!”年太医把盒子送到了皇上面前。
“这是什么?”
“这是姚才人上妆用的口脂。”年太医边说边打开了口脂盖子“阴香毒分为两种,前阴后香。意思是先下阴毒让中毒者慢慢接触,接着下香毒让中毒者一天内必发作,所以叫阴香。”
皇上以前是知道这阴香的,但事情已经过去几年之久,所有人都以为不会再出现了,哪里会有人还费心记它?
“臣方才闻出这口脂中有阴毒,而且已经被姚才人用了不少。”
皇上死死的盯着这盒粉嫩如花瓣颜色的口脂,看了一会儿说“那香毒下在哪了?”
“臣还不知,这就得问问姚才人的宫人了,今天才人都接触了什么,吃了什么喝了什么,才是主要。”
一句话,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韩尚宫几人身上。
“回皇上,小主今天与平时一样,并没多余接触什么。”韩尚宫说。
皇上有些不耐烦“那你告诉朕,好好的姚才人怎么会中毒?阴毒又是怎么下到口脂里的!”
落雨刚从里屋出来,听见这话心中一惊。
要知道口脂这类的东西平时都是她保管的,这下子她不有了最大的嫌疑?
但冷静下来想一想,好像碰过口脂的人不止她一个。
落霜落霞虽然也是大宫女,但上妆这种已经成为习惯的事自家主子用不惯别人。
但常能出入主子寝殿的也就这几个。
落雨继续回想着,眼神在院子中看了一圈,瞬间想到了什么。
苓儿呢?
自从小主晕倒前让她给前屋蜡烛点着后便没再见过她。
莫非她有什么不对?
落雨忽然想起自己上次去内宫监领口脂时因为还要领月钱所以带了苓儿去。
当时口脂是她拿着的,后来因为路上碰到了皇后的凤驾,皇后又说要赏些东西给自家主子,所以她就把口脂递给了苓儿,自己接过了皇后的赏赐。
那时皇后的母家还没出事,所以她一心防着皇后,并没察觉身旁的苓儿有什么不对。
难道是苓儿在那个空档下了毒?
“皇上,奴婢有事禀报。”落雨几步走到皇上面前,轻掀了下宫女服底部的裙摆跪在地上“奴婢怀疑是云烟阁宫女苓儿下的毒。”
“你说什么?”皇上有些不信的问“朕怎么知道你说的真假?”
“皇上圣明。小主腹中龙胎小产并非意外而是人为,整个云烟阁的人连同皇上都非常痛心,所以一定要抓住下毒的人,才能给未出世的皇子报仇。”
皇上没出声,继续看着她。
“云烟阁中能出入小主寝殿的只有奴婢与落雪落霜落霞,还有韩尚宫,如果真是其中一人下的毒直接就会被发现,因为皇上和潘公公首要怀疑的就是奴婢们。”
“所以你这是在给自己脱罪?”皇上问。
“皇上冤枉奴婢了。”落雨抬起了头,眼眶里含有泪水“如果小主腹中龙胎能活过来,就算奴婢没了命也甘愿。但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而是要查出下毒的人是谁。”
“那你说,苓儿是怎么把毒下在口脂里的。”
“这也是奴婢的怀疑,唯一的证据也是不明确的证据就是这屋中的蜡烛。”
皇上手轻轻一挥,示意年太医去查查这蜡烛是否有不对的地方。
今天天空发阴,灰蒙蒙的,所以才特意点了根蜡烛摆在方桌一侧。
方才皇上发怒踢翻方桌时,正巧方桌碰倒了蜡烛架,让没烧多少的蜡烛滚在地上,被段奎吹灭了。
“皇上,这就是香毒啊!”年太医说“多亏了皇上,不然这罪证早就消失了。”
皇上脸上风平浪静,可心里却波涛汹涌。
毒下在哪知道了,那下毒的人呢?
“你是怎么知道苓儿下毒的?又怎么知道香毒是下在蜡烛中的?”
落雨向皇上讲述了取口脂的事,还说了让苓儿点蜡烛以及她现在不见了的事。
说这些时,她特意提了提皇后,意思是皇后给了苓儿这个下毒的空隙。
确实,皇后赏赐东西理应当家主子接,可主子不在时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一个小宫女随随便便接了,可不就得让她这个大宫女来?
那口脂盒子虽然不太大,但总归要一只手拿,落雨还能单手接皇后的赏赐不成?若要真那样皇后摘了她脑袋都不为过。
这事总不会是苓儿一个人做的,身后一定有个人给了她好处,不然好端端的她害龙子做什么?
这个人落雨猜测是皇后,可没有证据她不能张口说,而且面对着皇上她怎么敢提。
韩尚宫在一旁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眼前这个年岁不大却异常冷静和聪明的落雨。
刚到云烟阁时她只是觉得落雨懂事,可这几个月相处下来,她发现落雨不仅懂事,还很聪明,看事看的也比较透彻。
她也发现了苓儿的不对,但并没联想到方桌旁的蜡烛。
正当皇上派人整个宫里的搜寻苓儿时,姚楚汐醒了过来。
她醒来时,屋里只有落霞一人。
“落霞...”
落霞赶快走了过来“小主,您醒了?有没有哪不舒坦?”
“水...”姚楚汐在落霞的搀扶下慢慢坐起,两只手撑着床,感觉身子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两条胳膊都软绵绵的。
落霞倒了水后又拿了个软枕垫在自家主子的身后。
她很心疼主子,可她什么也做不了。
“我这是怎么了?”姚楚汐昏昏沉沉的问“为什么感觉好困,没精神没力气的。”
落霞紧紧的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你说话啊。”姚楚汐还没发现她的不对劲,只是一心一意的喝着落霞递来的水“床帐子怎么撤了?内宫监又送来新的了?其实不用那么麻烦,我觉得那条雪影纱挺好的。”
皇上此时走了进来,姚楚汐马上放下杯子,由落霞扶着踉跄着起身。
“你快别动。”皇上又扶姚楚汐坐回床上。
两人的眼神有一瞬的对视,姚楚汐恍惚间好像看见皇上眼中湿湿的。
是错觉吗?
还没等她细想,就进入了皇上的怀抱。
皇上紧紧的抱着她,好像她马上要丢了一样。
“皇上?”
“朕对不起你...”皇上的声音旁人会听着觉得冷静,但姚楚汐好像听出了一丝哭腔。
她有些受宠若惊,反而不敢出声了。
“你与朕的孩子...没了...”皇上说这话时,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抖了一下,紧接着是一片沉默。
他继续说“是那个叫苓儿的宫女,在你的口脂中下的毒,朕已经派人去抓...”
他听见了来自怀里的人的抽搐声。
声音不大,与他想象中的嚎啕大哭不一样。
这天气渐冷,皇上穿的也比较厚重,可他还是能感觉到姚楚汐的眼泪浸湿了衣裳,印在他的肩膀上,滚烫滚烫的。
这些话本来可以不说,本来可以瞒着她的。
但他不能那么做,为她编织一个美梦,那是不现实的。
身为一国之君,不可以骗人。
这是先帝教他的话。
与其让她自己猜出来或者别人说,还不如让他来说,起码以后,这种伤害不会再经历到她的身上了。
他暗暗发誓。
姚才人小产的消息马上传遍了整个后宫。
宫里的事就是这样,像森林里的火把,无声无息的就能烧毁整片森林。
你一句我一句的,事情传的越来越离谱,但听着的人心里都乐开了花。
赵才人笑的都合不上了嘴“早说她肚子里的是短命鬼,看她现在还拿什么跟我争!”
何婕妤听如寒说完这事后,高兴的已经不能用语言形容了,直接在脸上连描带画了起来,说什么也要去云烟阁笑话笑话那个姚才人。
“小主万万不可。”如寒赶快拦住了自家主子“皇上此刻也在呢,您可别去惹了圣怒。”
“怎么?那姚才人都没了孩子了,皇上还有心思在云烟阁?”何婕妤问道。
“这...奴婢也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