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吟萱低头玩弄手指,对宇文临置之不理,王后气极,训斥道:“她何止是有错?简直没规矩,没礼貌,没教养。”
杜吟萱抬起头来,带有一丝丝幽怨的目光,安静地看着安睇王后,只是那似乎看穿一切的目光,让安睇王后心中骇然,好像被窥探了心事一般。
宇文临见状,偏向杜吟萱一边,柔声问道:“刚才是不是顶撞母后了?”
“啊?昂!”杜吟萱略惊,今日怎么格外温柔,回过神来,回想着他问的问题,杜吟萱老实地点头,不料宇文临面不改色,立即道:“跟母后道歉。”
“不要!”杜吟萱抗拒,转头看向窗外。
“你这娇纵的小孩子气哪来的?”宇文临顿时气结,见他面带愠色,语气却不生硬,不想母亲生气,却也不想杜吟萱觉得他偏心,一时两难。
杜吟萱闻言转头匆匆瞥了他一眼,见他精神不佳,怕是与绥元王后也脱不了干系,明明这么累,回来还有一堆麻烦事,可就是这样看似疲惫不堪的他,才会让杜吟萱起恻隐之心,心虚道:“我哪有?”
“没有就跟母后道歉。”
宇文临的的手搭在轻轻擦过杜吟萱的嘴角,亲昵又有些宠溺第,杜吟萱怔在原地,他的手有些冰冷,在她脸上划过一瞬间,杜吟萱浑身一震,愣片刻之后,下意识地往后仰头避开,脸上浮现一抹娇羞。
为了掩饰这突然的悸动,杜吟萱转向安睇王后,匆匆道:“好吧,我的错,是我不对,顶撞了母后,以后再也不敢了。”
安睇王后一听这没诚意的道歉,又是火冒三丈,刚要发怒,宇文临道:“母后,吟萱知错能改,这次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别放心上了。”
安睇王后气极,“临儿!你……你怎么能这么惯着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来历不明?母后,您在质疑吟萱的身份。”宇文临提醒着安睇王后,这不是一个身份真假的问题,也有关两国邦交。
安睇王后却未发觉自己失言,把杜吟萱转交她的手镯拿了出来。
“你看这是什么?”
杜吟萱顿时哑口,她不过暗示了她,还没道破芙儿死亡之事,安睇王后自己拿出了手镯,难道就不怕杜吟萱与她玉石俱焚?
宇文临清冷的眼眸闪过一丝担忧,眨眼间又什么都没了,平静地问:“这能代表什么?”
“这手镯,她亲手交给母后的,迎迎分明已经把它扔了,如今又在她手上,她肯定下了荷塘,却没有任何人知道,哪怕是让一个宫女陪着,她也没有,一个女子,敢只身一人进入那荷塘,那还是人吗?”
安睇王后以看待怪物的目光看向杜吟萱,然宇文临却没在在意杜吟萱是否是怪物,或者说这时候,他只能默默祈祷杜吟萱不要生气,可是看杜吟萱沉着的脸色,宇文临顿时担忧地看着安睇王后,反倒让她很不理解。
“母后,为何女子就不能一人进荷塘?难道是女子就一定要懦弱,怕那一点水?何况吟萱又不同于一般女子。”
杜吟萱闻言看向宇文临,多了几分赏识,他是什么都清楚,已经提醒了安睇王后,杜吟萱不是一般女子,王后是一心想除她这个眼中钉,倒忘了自己的处境。
安睇王后又道:“那荷塘是什么情况,她不怕?那还是个人吗?”
安睇王后说得杜吟萱无力接话,只是忽然间又有一个疑问在心里悄悄生成,这么不懂得圆滑的王后,到底是怎么在这后宫中站稳脚跟的?
宇文临又道:“母后,荷塘废弃的原因,吟萱并不知晓,没必要为难她,何况,这手镯是本王找回来的,与她无关。”
太后闻言猛地站起,震惊道:“什么?是你进了荷塘?”
“皇祖母,是孙儿!”宇文临目光坚定地点头,王后脸色僵了一下,不敢置信,重复问道:“临儿,真是你下水了?”
宇文临浅笑道:“母后,儿臣身体没事,水虽凉,可儿臣也是在午时去寻找,并不觉得冷,就是找了好一会。”
王后闻言更是心中酸楚,低眸重复:“午时?”
可是杜吟萱看着太后,发现她表情没多大变化,只是有些神游。
片刻后,王后木然点了点头,“也是,午时更好找一些,临儿,荷塘里……”
宇文临立即接话,“荷塘底下淤泥堆积许久,还好,手镯还不是很重,没有沉下去。”
王后看着宇文临的申请,似乎不知道有尸体这回事,情绪平复了一会,试探道:“你还看到了什么?”
“没有,母后,怎么了?”
“没,就是怕王宫里头,有丫鬟不听话,扔了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听着安睇王后的话,宇文临脸上仅有的一点点笑容也没了,郑重强调道:“仅淤泥甚多而已。”
即便如此,王后依旧不依不饶道:“可就算是儿你下了荷塘,杜吟萱的罪也还在,有侍卫见她对你和婉儿用了巫蛊秘术,她在害你!”
“母后,越说越离谱了”宇文临眉心微蹙,脸上尽是乏累之色,安睇王后看了一眼,再也不敢把目光停留在他脸上,声音略带嘶哑,“母后身边的婢女亲眼所见,她肯定还藏在屋里头。”
宇文临也不信王后可以做出污蔑杜吟萱的证据,放宽了心,道:“既然母后都这么说了,那便搜吧,搜到了再另做定论。”
杜吟萱闻言心里咯噔一下,忽然心口砰砰砰地不停跳动,果然,宫女在一番搜罗下,片刻就听到有宫女道:“禀王爷,太后,王后,木偶在这。”
宇文临把木偶拿了去,越看这女性形象的木偶的装扮,越是觉得似曾相识,杜吟萱只能在一旁看着他的面容越来越冰冷。
“杜吟萱,你还有什么话可说?”王后趾高气扬地质问杜吟萱,她也只能沉着回应,“两个木偶,代表得了什么?”
太后从容道:“西蒙擅用巫蛊之术,两个木偶代表了什么,你心里清楚,让人道破了可就更难堪了!”
杜吟萱警惕地看向太后,她刚才还一言不发,现在又对她冷嘲热讽。
宇文临情愿自己没有看到,杜吟萱也不只一次对他动杀机了,证据摆在眼前,她身份也是迷里雾里,可不可信难以抉择。
“我若用这两木偶做巫蛊之术,又怎会留下证据,让太后和母后来发现?这不过是两个普通的木偶罢了,吟萱喜欢便留着,有何不可?”
太后应到:“你若只留着临儿的,倒也说得过去,可婉儿的,你留着做甚?”
“……”
杜吟萱一时语塞,留着蒋婉儿的木偶,为什么呢?她自己也不清楚,便胡言乱语一通,“觉得甚是好看便留着。”
宇文临端详着手里做工精巧的木偶,璨然一笑,把它们还给了宫女,道:“普通,放回去吧。”
宫女惊讶,迎着宇文临的目光,还是立即放回去,太后静坐一旁,冷静旁观,王后欲哭无泪,“儿,你怎么就被迷了心窍……”
“太后,太后,不好了,不好了,太后……”
门外传来一公公急切的声音,屋内众人皆收敛了情绪,太后在身旁宫女搀扶下站起来,见到风风火火进屋来的公公竟是大王身旁的郝公公,他不在大王身旁伺候着,反倒来此喧哗,太后顿时一恼火,怒道:“清宁殿外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太后,黎妃自缢了……”郝公公心急如焚道,杜吟萱却没知道黎妃是哪位。
“什么?”
“方才广陵王与大王去了一趟黎妃娘娘的瑾骊宫,大王与广陵王前脚刚离开,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传来了黎妃娘娘自缢的消息。”
“大王人呢?”王后问道。
“大王在瑾骊宫呢,黎妃娘娘就下了血书……”
黎妃是个怎么样的人,杜吟萱不清楚,可看祖母孙三人的神情,杜吟萱认定这血书必定是对哪个人有威胁,可是看到白绫上那一行血红的大字时,杜吟萱还是震惊了。
“我看到她了,下一个,就是你。”
死的是父王的妃子,宇文临不便久留,拉着杜吟萱便离开了,杜吟萱得以瞧见黎妃娘娘的面容,虽是一眼,却不难认出她就是那晚出现在良辰殿的女人。
回了清宁殿,黎妃自缢可是引走了不少宫女,此处总算是清净了,杜吟萱道:“王爷,我去给你准备热水。”
杜吟萱转身便听到了宇文临轻声唤她名字,“杜吟萱。”
杜吟萱回头看着他,宇文临直接问:“你下水了?”
杜吟萱想了想,摇头,“没有。”
“那,手镯呢?”
“还在母后那呢!”杜吟萱佯装痴傻,避开话,宇文临拆穿道:“你明知道我问你手镯怎么从荷塘里捞出来的。”
杜吟萱斟酌再三,到底怎么说才可以让他接受,最终选择了撒谎,“我下水了……”
“看到了什么。”
“没有什么。”
“杜吟萱,你在撒谎,本王不喜欢听谎言。”宇文临一把拽住杜吟萱的手,似有挟持之嫌,杜吟萱尝试着挣脱,却没有挣开。
“看到了送三哥去晚宴的丫鬟。”杜吟萱妥协开口道。
“你最好装作你什么都不知道。”
闻言杜吟萱这怒火一下子升腾,用力甩开了宇文临的桎梏,开口斥责,
“你在包庇你的母亲,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你知道荷塘里有多少尸体,这样对死去的人一点都不公平,难道他们的命就不是命吗?”
“在这天下,本来就是强者生存,没有活下来的人,只能说明他们还不够强大。”宇文临昧着良心,说话残忍,猜测以杜吟萱的性子,一定是把他臭骂一顿,却见杜吟萱沉默了,失望地看着他,最终是湿了眼眶,宇文临见状乱了心神。
“所以有权有势,就可以随意剥夺别人的生命?这样一瞬间就消失的生命在这王宫里已经不少了吧?”
感觉到杜吟萱的愤怒,宇文临放低了声音,不再刺激她,“吟萱,你别像个什么都懂的人,这样的人往往活不长久。”
杜吟萱赌气道:“我就已经是个死人了,有什么好怕的,怕你的母后会杀了我?还是怕你现在就杀了我?”
宇文临微微一惊,即使她说的是气话,可宇文临还是在意了那句“已经是个死人”,“本王没想过要杀你,如果可以,你最好回你的西蒙去,生死便与本王无关了。”
“我的生死本来就与你无关。”杜吟萱愤然转身往门口走去,又被宇文临拉了回去。
“杜吟萱,你想做什么?”
“你放心,我昧着良心保护的那个人,我不会碰她,我回我的西蒙去,再也不想待在这昏暗的徽月王宫。”
杜吟萱摔门而去,宇文临却找不到理由反驳她的话,徽月王宫确实暗无天日,这也是为什么大王问他要什么赏赐时,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在宫外建一座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