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坐在榻榻米上面面相觑,楚灵均没想到他所说的“干净点”,竟然是这家高级料理店,这里一顿饭钱都够她一个月的零花钱了,不由得感叹起来,自己三两句话的事儿竟然傍上了一个了不得的大款。
余卿把菜单往她身上一丢,冷酷又霸气:“随便点,钱管够。”
“哎哟。”楚灵均接过菜单,眉毛一挑笑了,“你这么说我倒还得跟你客气点。”
这么说着,手上倒也没含糊,勾勾画画了一番又给余卿,余卿看也没看一眼直接交给一旁的服务生:“菜单上的都各两份,劳烦了。”
餐厅上菜很快,楚灵均说客气那是真的客气,愣是没往贵了点,两大碗乌冬面就够管饱,余下些寿司刺身当个点缀,个小又贵,楚灵均看着都替余卿肉疼。
余卿看着每个人寥寥几个小碟子的寿司刺身,皱了皱眉,直接把自己那一份也通通推到楚灵均手边去,只给自己余下那晚乌冬面,想了想,又把乌冬面上的天妇罗也夹到了楚灵均碗里。
楚灵均正往腮帮子里囤着芥末三文鱼,见余卿的动作,心里倒有些感慨,平常看着冷了点,女孩子面前倒是挺绅士,刚想着,面前又递过来一杯温开水,抬头就对上余卿似是无奈的脸:“别噎着,不跟你抢,不够再点。”
楚灵均脸上腾地一红,实在是她午饭没吃好,饿了大半天了才急了点,艰难地把嘴里的生鱼片吞下去之后,说话都有些磕巴:“不是,我就是……我没有抢……”
“食不言,寝不语。”余卿用公筷给她塞了一嘴炸虾,不想听她卖萌。
两个人吃饱喝足,眼见天色渐晚,余卿再不乐意回家或者晚自习,也不敢真的把他妈给逼疯了,找不到他的踪影,余太太可是做得出来挨家挨户给他新同学打电话的事儿。
楚灵均一把勾上余卿的肩膀,跟个移动挂件似的跟着他一步一动,一边喊着“撑死了”,突然感觉余卿脚步一顿,楚灵均没来得及收脚,差点把自己拌死。
楚灵均顺着余卿的目光看去,角落一桌坐着一对男女,女人看着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模样,穿得珠光宝气,一股子俗味儿扑面而来,但胜在容颜娟丽,而坐在对面的男人显见至少四十来岁,保养得宜,五官看得出年轻时一定十分俊朗。
最重要的是,和余卿生得至少五分像。
楚灵均像是窥探到什么秘密,嘴巴立刻严丝合缝,不敢多说一句,余光悄悄瞥了一眼余卿,果然脸色阴沉如山雨欲来,明明眼中全是冷光,偏偏嘴角还轻轻勾了一下,像是嘲讽。
“要不这顿饭我请……”楚灵均说着一边掏出自己的钱包,一个“你”字还没有出口,就看见余卿拿着账单走到收银台,指了指正和女人聊得投入,浑然不觉的余先生:“帐等会儿那位先生一起付。”
收银员看了看余卿,又看了看不远处的余先生,两人生得挺像,再一看年纪,心里明白了,也就点点头,没有多问。
余卿正要走,手机突然响起来,他低头一看,屏幕上跳动着“余夫人”三个字,余卿觉得此时这三个字显得有些刺眼,迅速按下拒听键,又回头看了一眼余先生,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只是手紧紧地攥了起来,猛地一推旋转门,大步走了出去。
楚灵均小跑跟了几步,余卿抬起手摆了摆,示意不想让她跟上,楚灵均只好看着余卿慢慢走进了夜色里,他肩膀上像是压着万钧风雨,背影摇摇欲坠。
余卿拿着钥匙的手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犹豫了半晌,深吸一口气,才将钥匙插进锁孔里转动打开。
屋内黑漆漆一片,四顾无人,余卿却如释重负一般松了口气,把自己埋进沙发里,正想闭目养神,手机却竭嘶底里地尖叫起来。
余卿顺手一接:“谁?”
“你怎么没去上晚自习?”电话那边传来余先生的声音,口气十分冷硬,像是在强行掩饰着某种尴尬一般,他自来这样,子女面前是不容许损害一点权威的,哪怕他做出的事情让人不耻,也一定要先发制人找出一件事情来,压过儿子一头,以显示自己至高无上的父权。
余卿深知他这副德行,也半点不买账,冷冷道:“关你屁事?”
“你这是什么态度?!”余先生果然一点就着,吼声震得余卿耳膜嗡嗡响。
“不想读了的态度。”余卿用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口气笑道,“没意思,不想读,怎么着?”
“你的意思是想一辈子当个啃老的废物?”余先生那头怒极反笑,“我告诉你,我可没有这个闲钱养一滩没用的废物烂泥。”
“哟,这话有意思。”余卿想起自己撞见的画面,也想起夜半时候看见母亲站在阳台窗边那个迷茫的表情,怒气上涌,几乎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你有钱去养女人,怎么就没钱养儿子了?!”
“余卿!!!!”余先生几乎是竭嘶底里地怒吼出声,不敢相信自己曾经乖巧懂事的儿子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余卿懒怠和他多话,随手挂了电话,结果手机还没待放下,又跳出了一个陌生号码,余卿懒得管,对方倒也非常执着,连打了十个,直到余卿忍无可忍接了起来。
“谁?!”余卿口气绝对算不上好。
对方却一点没受影响,还是嘻嘻笑着,余卿听着声音都想象出她的表情:“我在你家楼下,你书包落在教室里,我给你送来。”
“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和地址?”余卿狐疑,但对方的身份他却没有怀疑,一百个女生里都不见得有一个能有楚灵均那把磁性的嗓音。
“你妈妈给我家打了电话,说你没回家吃完饭找不着人,我说你做值日做晚了,又头疼,晚些时候就回家去了,书包都忘了拿,你妈妈就给我了手机和地址,托我给你送书包。”
余卿眉头一皱:“她怎么不自己送,还麻烦你走一趟。”
“你妈说有事儿要办,哎呀,不麻烦不麻烦,反正你长这么好看,我多看两眼都舒服,你赶紧下来让我看两眼,就算我值回路费了。”楚灵均满口跑火车,就没个正经。
楚灵均都已经到了楼下,余卿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就把她丢在那,只能收拾收拾心情下楼去,还要防着楚灵均看出什么。
楚灵均提溜着他的书包,正卡巴卡巴咬着饼干棒,也不知道她怎么就对这玩意儿这么情有独钟,见余卿来了,还强行往他嘴里塞了一根:“哎呦,这小表情可怜的,快吃点能量棒补充一下你的光能魔法,等会儿我喊巴啦啦你就变个身,咱俩一块打击黑暗魔法势力去。”
“……”余卿给了她一个嫌弃的眼神,接过书包掉头就走,一边还从书包里精准地掏出习题册,就顺手塞进了电梯口旁的垃圾桶里,力道之大像是在发泄着什么情绪,不过不得不说,楚灵均这么插科打诨一番之后,他心情倒是莫名地好了一些。
楚灵均看着余卿的背影,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其实她完全可以拒绝跑这一趟的,但莫名地,想起出门时余卿转过头眼中一闪而过的泪光,楚灵均就没能管得住自己的腿,待回过神的时候她就已经站在了余卿家楼下。
余卿并不记得,她是见过他的。
那时候余卿站在领奖台上,手里握着奥数大赛金奖的奖杯,笑得有些腼腆含羞,但眼中却迸发出她从未见过的光彩来,好看得炫目。
而早上她见到的那个余卿,却像棵还未长成就已经沟壑横生的枯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