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虚弱地轻轻睁开眼,看了一眼眼前的人,轻轻地笑了,轻不可闻地低声呢喃:“你放心,我一定会走到你身边去的。”
明子苏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要挺住,今天晚上我就让人救你出去。”
叶瑾骤然清醒,意识到面前的明子苏不是她的幻觉,不敢置信地睁开眼,果然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他一身红色喜袍,与这灰暗的牢房格格不入,她推开他:“你怎么来这里了?你快走。”
明子苏红着眼看着她满身的血痕,眼里的杀意满的像是要溢出来,冷冽的杀意里面又掺杂着痛苦和心疼,恨不能替她疼了。
叶瑾被他眼里明明白白的杀意吓了一跳,试着去说服他:“明子苏,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其实可以一起面对那些人,面对那些困难,我可以陪着你,我可以帮你去完成你想完成的事情,你不要总想着拼了命来保护我,如果要拿你的命来换我的命,那我独活又有什么意思呢?何况我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我们没有必要如此惨烈,让我与你并肩,一起去争取我们的未来,好不好?”
明子苏愣住了,显然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反应过来之后眸色骤然深邃,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潭,散发着逼人的寒冷,紧紧锁住她清澈的眸子:“陪我一起?叶瑾,我看你是不知道危险两个字怎么写。”
叶瑾微微一笑:“我的确不知道,这世上我唯一认识的字,便是合婚书上你写下的你我的名字。”
她伤痕累累,虚弱得好像下一秒就要昏迷,下唇赫然一排血淋淋的牙印,触目惊心,可见刚才的鞭刑有多疼,可她还是在笑,笑的很坚定,说出的大段大段的话,连气也不停下来喘一口。
他忍不住低吼:“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要进宫,我必须守在你身边,你大概不懂得,爱人相护的心是一样的,你如何想保护我,我便也是如何地想保护你,你现在如何心疼我受刑,我便如何心疼你独自在黑暗里挣扎。”
楚墨说的对,她不要他拼着命凭一己之力来护她周全,不要他粉身碎骨来换她毫发无伤,她要与他并肩同行去挣一个未来,去争取那个他们曾经期许过的未来。
岁月静好花丛间,信步闲庭云舒卷;繁华落尽忆初见,细水长涧赴流年。
明子苏断然拒绝:“不准!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黑暗地狱,我一个人陷在里面就够了,不要再多你一个,我不愿意,我也不忍心。”那个地方,埋葬了太多鲜活的生命,他独行惯了,生死早已漠然,从母妃毁容禁足的那一刻起,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还有未来,同归于尽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不管它再黑暗,我也要带一束光进来给你。相信我,我不会有事的,我一定会安然无恙走到你身边的。”
叶瑾虚弱一笑,陷入了黑暗中。
“我不许!叶瑾!你听到没有!你若执意如此,我便只当没有你这个人!”
门外的云婧被明子苏的怒吼吓得缩了缩脖子,向来只见过他惜字如金冷若冰霜,从没有见过他这样失控怒吼,果然只有遇到她,他才有点活人的样子。
昏迷不醒的叶瑾被拖进了牢房,昏昏沉沉中耳边响起一个遥远又模糊的声音,手被人捉住,指尖传来一阵冰凉,耳边是声音越来越响,几乎变成了嘶吼,叶瑾不堪其扰地睁开了眼,发现自己躺在冰凉潮湿的地上,手脚都戴着沉重的铁镣,狱卒正抓着她的手往一张写满字的纸上按下去,齐寒在对面的牢房拼命拍打着牢门,嘶喊着她的名字。
叶瑾挣扎着起身看向那张纸,她认识的字不多,寥寥几个只有她和他的名字,一眼看去都在纸上了,她的手被狱卒攥住,挣扎不过只好握手成拳。
“这是什么?”
“你的罪状,画了押,关几天就可以出去了。”狱卒面无表情地回答。
“念来听听。”叶瑾闭上眼躺了回地上,凉意从身下传来。
狱卒耐着性子道:“姑娘,你自己的犯的事自己知道,我要是认识字儿,也不至于在这儿当差,别跟我这浪费时间,赶紧画了押我好交差。”
“你不念我不会画押的,我知道你多的是办法屈打成招,不过只要你把这罪状一交上去,我立刻自尽,你照样白忙活一场。”
狱卒一听立刻就没了耐性,凶神恶煞地掐住她的脖子凶狠地甩过来一巴掌:“你可别给老子找不痛快,老老实实给老子把押画了!上面可交代了,只要让你画押,手段随便用!只怕你到时候连自尽的力气都使不上!”
叶瑾毫不畏惧地瞪着他:“不识字不可怕,可怕的是人还蠢,这张罪状上满满都是当今太子殿下的名讳,蠢货,有人要借你的手杀人,一旦等你把这张罪状递上去,我不管死不死,顶在你头上的都是诬蔑太子的死罪,你用你的脚趾头算算你还有几天的活头?”
“你骗谁呢?弄死你那是太子妃的意思,她会害太子殿下吗?太子妃说得果然没错,你小聪明是挺多,不过对我没用,我劝你还是早点画押,也好少吃点苦头。”
其实叶瑾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给她定罪的状纸上会同时出现影上容和明子苏的名字呢。早知道会有这样一天,她应该认真学认字的。
狱卒站起身来打量躺在地上的叶瑾,身上的衣服被鞭子抽得开了裂,露出里面发红的皮肤,他忽然摸了摸下巴,猥琐地笑着:“我知道你是个硬骨头,不怕疼也不怕死,但你怕不怕生不如死啊?”
叶瑾心里升起一阵不详的预感,强撑着身子往后躲去,狱卒见她露出了畏惧的神色,知道自己用对了方法,得意地一步一步将她逼近了墙角,揪起她的衣服狞笑着:“兄弟我几个成天待在这鬼地方,难得见到几个姑娘,你这样的美人就更少了,这么一幅好皮囊打坏了多可惜,不如让哥几个乐一乐。”
这倒真的是她没有料到的一环,叶瑾有点慌乱,一手紧紧揪住衣领,另一只手在身后的地上摸索着:“你不要过来......”
可身后除了坚实的墙壁和湿漉漉的枯草外什么也没有了,退无可退,她的心沉到了谷底。
“你干什么!住手!你个畜生!住手——!”齐寒在对面牢房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疯了一样地撞着牢门,忽然他噤了声,一个身穿夜行衣的蒙面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朝他竖起食指抵在唇边,轻轻地对他“嘘”了一声,从怀中抽出一把闪着寒光的软剑,黑衣人闪身进了牢房,寒光闪过,狱卒鲜血淋漓的头颅无声无息地滚落在地。
黑衣人嫌弃地捡起地上那张沾着血迹的状纸,草草地扫了一眼,眼里闪着震惊,飞快地叠起收入怀中,拉起惊魂未定的叶瑾:“跟我走!”
竟是个利落干脆的女声。
“等等——!我不能走。”叶瑾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余光避不开地上血淋淋的一幕,有些心悸。
“不能走?”蒙面女子疑惑地拧起眉,她的任务是救人出狱,却未料到被救的人竟不愿意走,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对不起,我还不能走,你快走。”她把女子推出门去,顿了一下,“等等......替我转告他,相信我。”相信我,我说过的,我会自己走到你身边去,我会做到。
叶瑾转回身绕开那具血淋淋的尸体,缩在昏暗的牢房深处,仿佛在等着什么。
果然外面传来了说话声,女子不再逗留闪身消失了,叶瑾无视对面齐寒杀猪般不甘心的嚎叫,心里猜测着女子的身份,方才的三言两语间,她的声音隐隐有些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却一时又想不清明。
一个清脆的声音越来越近。
“我说了是长姐叫我来提人的,你不信自己去问她呀!你以为我愿意来这破地方,要不是她忙着洞房花烛抽不开身,用得着我来替她跑腿儿!”
叶瑾眯起眼望过去,怎么是她?不应该是云蓁吗?
走进来的正是炮语连珠的云婧,她傲然昂首,步子快语速也快,齐嬷嬷跟在身后,拦也拦不住,想说什么又不敢擅自插嘴。
不过云婧自己倒安静了下来,看着地上气息全无的狱卒,心里一松,看来子苏哥哥已经救走了人,于是冷冷一笑,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齐嬷嬷,有人劫狱了,你这脑袋只怕是保不住喽。”
齐嬷嬷大惊失色,几步冲进昏暗的牢房里,一瞧便看见叶瑾竟然还在,静静地缩在墙角,镇定自若的样子,当下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抱着手念叨:“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这下轮到云婧呆了,子苏哥哥安排的人极少有失手的,何况事关叶瑾,他安排的必定是万无一失的人,而眼下的情形也可得见劫狱分明是顺利的,那为什么没有把人带走呢?难不成是她来得太早了,乱了子苏哥哥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