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云,我想着,这些年欠下来的这些债,咱们还是早点还了吧,这样心里头也安心。”林丙清跟妻子商量。
朱翠云又抹了一把眼角,一个劲地点头:“嗯,还了,都还了,这些年这些债压在身上,就像是座大山似的,我每天只要想起来就喘不过气来,每次看到他们都觉得他们像是在催我们还债,头都抬不起来。”
“那好,那今天我就先把村里的这些债先还了,然后明儿再去你弟弟妹妹家。”林丙清便起身去开箱子,从里头翻了一本发黄的作业本出来。
这本作业本很显然应该是林培国读小学的时候留下的,封面都有些发黄了。
林丙清拿着这本薄薄的本子,用他粗粝的手指感慨万千地在封面上摩挲了好几下,才轻轻地打开了本子。只见上头整整齐齐地、一页页地写满了日期、名字和数字,有些已经划去,但更多的重复的人名和数字还清晰地留在上面。
“爸爸,我们家再拉一根电线吧,再买个灯泡,苏叔叔说,灯太暗的话,哥哥们写作业眼睛容易坏掉的,那二哥以后就不能当兵了。”
此时,虽然是大白天,可是屋里的光线却已然昏暗,林悦便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想当年乡里征兵,难得有几个空军的名额,一心想当飞行员的二哥其他所有的条件都符合了,唯独眼睛有些近视,让他抱憾终身。因为常常趁着晚上空一点的时候做阵线,母亲的眼睛后来也一直都不太好。
所以,这一世,不管是谁,都要尽量避免眼睛再因此而受损。
“好,那就再拉一条线,买个瓦数高点的灯泡。”林丙清马上同意。
手里有钱,心中不慌,人自然而然也能变得大方起来,就连一贯节省到极致的朱翠云也只是微笑地看着丈夫儿女,没有出声反对。
之后,一家人便围着桌子开始算起账来。
主力当然是林丙清和大儿子,林丙清虽然只读了两年多小学,但成年多年,计算能力却还不错,林培国则负责核对。
由于很多人家都不止借了一次,零零碎碎加起来,然后为了不出现错漏,少还人家钱,父子俩又掉过来再算了一遍,最后还慎重地又核对了一次,最后差不多算了半个多小时,才列了一张新的统计表。
排名第一位的,就是林悦的三姨朱翠仙,前前后后一共是420元。
其次是小姨和舅舅,都是120元。
接着是大爷爷家的大堂伯母,80元。
再接着林丙清的一个朋友王金国80元,小叔70元,五爷爷林兆文60元,赤脚医生林樟正50元,林义军40元,其他的基本上都是二十元、十元、五元甚至两三元的。
本来七八百的前债,加上这次住院借的,最后算出来一共是1280元。
这数字看似不大,但在这个三千块左右便能在农村造一层简单的房子、万元户就能人人羡慕的时代,可绝对是笔相当大的数目。
别的不比,单看前头这七八百元的债欠了这么久就知道还起来有多困难了。
接着,父子俩再按照这个单子,一家家地把钱分好,仔细地放妥,最后再把买来的各种礼物也都细分,以至于桌子上根本放不下,把柜子床都铺地满满的。
“丙清,这些礼花了不少钱吧?”看着那些烟啊酒啊点心啊罐头啊,朱翠云很是肉疼,就是往年过年走亲戚送礼,也没有这么奢侈过啊。
“是花了几十块,但咱们家欠了别人这么久的人情,这钱,不能省。”林丙清劝妻子,其实,他之前也没有想那么多,是小女儿无意中给他提了醒。
虽说那一千八百块钱都是他自己挣出来的血汗钱,可在别人看来这笔钱总是一夜间就得了的,难免会有很多人眼红,所以这礼是绝对不能少的,何况就算送礼,送的也都是借给他们家钱的人,以及哪怕没借钱但也力所能及帮助他家过的。
等这些礼收了,以后要是再有人嚼舌头,这些人自然也会站出来帮忙说话。
“行吧,反正买都买了。”想想这里头自己的弟弟妹妹也有份,而且丈夫肯定也不会亏待,朱翠云的心便也平了一点,见时间差不多了,就直接做饭去了。
林悦忙去给母亲打下手烧火。
这回朱翠云就没有再拦她,毕竟女儿身体好了也应该做点小事,而且在这种大冬天里,还有什么能比坐在灶口烘火更舒服的事情呢!
因为买了肉,又逢喜事精神爽,朱翠云的厨艺今天也破天荒地超常发挥,一碗红烧肉居然烧的色香味俱全,诱得大家都忍不住耸鼻子,不等米饭蒸好,就一人先捞了一块品尝。
嚼着久违的肉味,朱翠云幸福地眼睛都眯了起来,嘴角全是笑。
林培国却是舍不得一口吞掉,而是每次只咬一小口,每一小口都享受地跟什么似的样子。
看他这样子,林悦不由地又是好笑又是心酸,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地念叨:大哥,你就放心地吃吧,别一点点地舔了,只要有我在,咱们家以后吃肉的日子只会多不会少。
帐算好了,饭也做好了,一家五口在昏暗的屋子里,围着脱漆的八仙桌美美地享用了一顿平生最最开心的午饭。
而后,林丙清就带着大儿子,打算挨家挨户地拎着礼物去还债。
林悦闹着要一起去,林培军听说,也不肯在家。
林丙清没办法,只好带上三个孩子。
头一个拜访的,就是五爷爷林兆文家。
由于先前他还救了林悦的小命,除了平日的谢礼外,另外还加了烟酒罐头糕点完整的四色礼物。
“你也太着急了,”林兆文没有急着收钱,而是先关心地问他这些钱够不够还债,够不够明年春天的开销,要是不够,以后慢慢还也不打紧,毕竟还有三个孩子要读书呢。
林丙清忙说够了够了,过几天家里还有两头猪可以杀,两三年内孩子的学费都不用愁了,以后他还会挣新的钱。林兆文这才收下了钱,但那些礼物他却不肯要了,直说乡里乡亲的又是同族人,林丙清分的这么清就太见外了。
林丙清自然又是另一个说法,非得感恩图报。
林悦重生后,还是第一次进林兆文的屋子,趁两人扯来扯去的,就环顾四周,见他的桌子上居然还放着几本线装书,还有砚台毛笔,顿时眼睛一亮:“五爷爷,您会写毛笔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