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氏这才满意了,让他们起来。
安其满扶着媳妇起来后接着道,“娘,我今早进镇买了些米,待会儿给您拿过来。让云开吃米是我的主意,您别怪梅娘。”
儿子越这么说厉氏越恨儿媳妇,她用三角眼死死瞪着梅氏,“买药买米的钱从哪来的,这两天又没卖绣活儿,你不是前天还说没钱给你三弟买笔墨吗!”
安其满赶紧道,“梅娘让我当了她的镯子。我也给三弟买了笔墨,梅娘还让我扯回一块结实布头要给您做鞋,剩下了几文钱我才买了些糙米。”
厉氏眼睛在儿媳妇光了的手腕上转了转,没再吭声。
老三安其堂听到二嫂当了镯子给自己买笔墨,心里甚是不安,“二嫂,我……”
梅氏摇头打断他,“咱们一家人不说这些。”
十七岁的安其堂低头红了眼圈,比起大嫂,二嫂待他好太多。
安如意不高兴了,“二哥给娘买布头、给三哥买书,我的呢?”
安其满从怀里掏出几颗桂花糖,安如意立刻咧嘴笑了。
安其满又从袖袋里掏出一块银子,双手放在炕上,“云开帮家里干不了什么活,她的饭食不能从伙里走,我俩以后每月给她交三百文当饭钱,这是上个月和这个月的,娘看成么?”
(注:1000枚铜钱=1两银子,即一贯钱,铜钱是大周的基础货币。)
一天十文足够个壮汉吃饱了,云开哪吃得了多少东西。安其堂看着不抬头的二哥二嫂,心里觉得不安, “娘,咱们又没分家,吃饭还要交钱的话,说出去会让人笑话的。”
厉氏虽觉得这主意好,但刚被祖宗八代吓唬过,她不敢立时答应,“你三弟说得对,云开是咱们家的孩子,哪有吃饭掏饭道理!”
梅氏又跪下磕了个头,“是娘您心善才留下云开,可她那样子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好的,儿媳想替她为家里出份力,您就应了吧,否则儿媳心里会日夜不安的。”
厉氏两眼不离炕上的银子,嘴里犹豫着,“可你奶那里”
“娘放心,我会跟奶奶讲清楚的。”安其满立刻明白了。
厉氏这才握紧银子“勉为其难”地应下, “刚娘在气头上也是委屈你了。老二扶你媳妇回去,晚饭待会儿端回屋里吃。”
待屋里只剩厉氏和安其堂母子俩,安其堂才开口道,“娘,这钱您不该收。”
“你是觉得不该,可你大哥大嫂呢,他们凭什么要养个傻妞?你奶是让养着傻妞积福又没说让她白吃白喝。傻妞招多少福气我也不稀罕!”其实稀罕也没用,厉氏不信婆婆会让福气降在她的头上,“傻妞是你二哥二嫂带回来的,以后就得由他们担着,天大的福气降到他们头上你娘我也绝不眼馋!”
现在厉氏的话说得多理直气壮,后来就有多抓心挠肺,不过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安其满扶着梅氏回到西厢房里,梅氏的躺在炕上起不来了。安其满熬了药,给媳妇和女儿各喂了一碗,又喂了她们吃了一碗面汤——说是汤不过是稀得能照见人影的黑面糊糊,不过在这青黄不接的日子里,多少人都饿着,他们能有口汤喝已是不错了。
这是安其满听到外屋的门被轻轻敲响,“二哥,睡了么?”
安其满打开门,见三弟安其堂抱着一床被子站在门口,安其满认出这被子是媳妇的陪嫁,被娘“借”过去给三弟盖了。
安其堂把被子往前递,“二哥拿进去吧,在我那屋也是放着。”
安其满没接,“屋里的被子够用,这个你留着压风。”
安其堂直接把被子塞在二哥怀里, “我有盖的,二嫂和云开可好些了?”
三弟快考秀才了,安其满不想让他跟着操心,“喝药睡下了,没什么事,你回去温书吧。”
抱着被子回里屋,安其满把压在妻女被子上的湿被子换下来,又拿出剪刀把云开吐血弄脏的被面拆下来,连同刚才弄脏的几件带血或米汤的衣裳拿到院里清洗。
东厢房炕上的杨氏趴着窗缝黑黢黢地瞅了几眼,用脚踢踢挺尸的丈夫,“你去跟二弟说,沾了血的布得用冷水加盐巴才能洗下来。”
安其金斜了媳妇一眼,不明白她怎么忽然这么好心。杨氏的肝儿一颤悠,假惺惺地道,“洗不干净衣裳被子也就废了,那老些钱呢。”
安其金还是不动,杨氏咬咬牙说了实话,“我怕以后傻妞穿带血的衣裳,那多渗得慌!你快去!”
安其金这才出屋到院子里,见二弟在用冷水洗衣裳,便打了一桶倒进锅里烧上。兄弟俩是一个娘教出来的,自小没动过一次扫帚、没洗过一件衣裳,安其金看着二弟手忙脚乱的搓洗血迹,抓一把盐洒进木盆里,“用盐能洗下来。”
撒完两兄弟你看我我看你,安其满不确定地问,“多了吧?”
“好像是多了……”安其金小声道,“撒进去也拿不出来了,天黑娘看不见,你快洗。”
正房东屋里,支棱着耳朵的厉氏刚要骂,安老头便开口制止她,“行了,睡觉!”
“行什么行,盐一斤五十文呢!”厉氏心疼得嘟囔。
安老头儿闷了一会儿,听到闺女安如意的小呼噜声后,才问,“真是娘回来了?”
厉氏想起来就忍不住哆嗦,“那动作和腔调都像,还叫我的小名儿”
“你的名儿不是自己说出去让云开听见的?”安老头问了一句。
厉氏才不信自己会让个傻子糊弄住,“她一个傻子装不出来,既然是娘送来的就养着吧,反正也不差她一口饭吃。”
收了三百文钱的事情,厉氏只字未提。
“娘屋里的什么东西被你拿了?”安老头突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