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去年秋地里没活儿至今,杨氏天天出门找人唠嗑,梅氏则窝在西厢房里刺绣织布。厉氏算过,梅氏少说也得赚了六七两银子,这么大一笔钱,居然全被她花了?!
虽说是儿媳妇的私房钱,但厉氏觉得这就是在割她的肉,她怒不可遏地抄起桌子上的碗就要扔过去,临出手又不舍,放下又抄起竹筷子用力扔过去,“你个败家的娘们儿!老娘一文钱都要掰开两半花,十几两银子你说用就用了,用了,用了!”
她骂一句扔一把,桌上的筷子扔完了又从地上抓起稻草扔过去,吼道,“你给老娘说,用哪了?也没见你添一件衣裳买一件首饰,是不是贴补你娘家了?就你家那个填不满的黑窟窿,贴个屁!去给老娘要回来,要回来,要回来!”
云开左突右击,拦截了厉氏的进攻,暗暗给自己打了个满分。厉氏看她那傻样更生气了,指着云开就骂,“你个傻妞,给老娘滚出去滚出去滚出去!”
云开见傻呵呵地问,“奶,我娘花她自己的私房钱又不是花你的,你为啥这么生气嘞?”
厉氏抓起烧火棍理直气壮地抽过来,“你个傻妞懂个屁!过日子靠的是开源节流,弄点钱就败光了,以后日子咋过?”
“哦——”云开躲开,恍然大悟道,“原来奶奶是让娘省着以后过日子啊,我还以为奶奶想要嘞。”
厉氏老脸抽了抽,不再跟傻妞较劲儿,拧八字眉瞪三角眼继续逼问儿媳妇梅氏,“说!”
安其满怕媳妇再被打,张口道,“娘,那钱.”
“你闭嘴。梅问柳,你给老娘说!”厉氏棍子直指梅氏。
杨氏立刻敲边鼓,“弟妹快说吧,是贴补娘家还是偷着置私产了?如果真的私买了田或房产,娘去找里正一查也就露底了,你瞒着也没用。”
安老头和老大安其金也不满地看着梅氏,云开算是看明白了,口头上说梅氏织布绣花得来的钱是她的私房,可看这个意思,全家没一个这么以为的!
梅氏局促不安地看了看丈夫,又用身子挡住云开,小声回道,“那些钱,被媳妇用来赎云开了。娘,云开不是从庙边捡的,是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花去十两。”
“什么?”厉氏、安其金和杨氏异口同声地吼起来,安老头刚掏出的烟袋锅也掉在桌上,安大郎被吓得掉到地上,屁|股疼得哇哇大哭。
云开也愣了,她模模糊糊地记得自己是被爹娘从人贩子手里救下的,但不记得他们花了多少银子,更不知道他们是瞒着家里人的。
厉氏指着傻呆呆的云开,棍子直哆嗦,“就这么个傻玩意儿,你居然花了十两银子?”
云开心中不平静,但听梅氏苍白地解释道,“那人贩子打骂开儿,又要把她卖进窑子,儿媳实在不忍心她小小年纪被人糟蹋才将她买下。娘,一定是奶奶她老人家冥冥之中的指引,才让儿媳遇到遇到云开的。”
想到房顶上飘着的婆婆,厉氏的棍子颤抖得更厉害了,“莫说在荒年,就是寻常年份卖儿卖女的人也一群群的,咋就你菩萨心肠,啊?你是家财万贯还是菩萨转世啊,人家卖傻闺女你也管!看来是老娘给你做饭做多了,吃饱了撑的!”
杨氏眼珠子一转,“弟妹,你是不是想起当年你自己个儿差点被卖到窑子被二弟救回来的事儿,所以才这么干的?要说还真是缘分呐,当年二弟救你也是花了十两银子吧?还真是,二弟为了救你丢了城里的营生,你拿银子救大姐儿断了三弟的前程,啧啧——”
云开不知道爹娘之间还有这样的往事,她不高兴地瞪着故意扇风的杨氏,“这是什么话?难道三叔的前程要靠我娘用私房钱去换吗?”
“哎呦,大姐儿你快闭嘴吧。你是花银子买回来的,不让你当使唤丫头就不错了,哪还有你说话的份儿!”杨氏撇嘴冷笑着看热闹。
提到当年的耻辱,梅氏深深地低下头,安其满脸色也极为难看。安其金觉得媳妇儿的话说过头儿了,赶紧拉和道,“事情已经这样了,说这些也没用,现在该着急的是三弟的事儿要咋办。”
“就是,我可怜的三弟啊,读了这老些年的书算是白费了。”杨氏摇头吧唧嘴叹气。
云开紧紧握住娘亲的手,梅氏也紧紧握住她的手,无声安慰着。
厉氏见二儿媳妇那儿挖不出东西,三角眼一转落在大儿媳妇身上,杨氏立刻蹦起来,"娘,我可一文私房钱都没有!"
厉氏冷哼,“你个吃货!明早起回趟娘家,找你爹借十两银子回来应急,跟他说下个月初还上。”
杨氏蹦起来,“咱哪有钱还啊!”
厉氏的眼睛又落在梅氏身上,梅氏立刻说,“儿媳这几天加紧织布刺绣,月底应该能还上。”
梅氏正在绣的那副屏风,是城里大户人家找绣坊定制的,梅氏从绣坊接了活儿,快两月已经绣好了十之七|八,若月底赶工出来,能换回五两银子的辛苦费,这事儿家里人都知道。
安其满急了,“你还病着,不用你,这钱我去赚!”
厉氏眼刀子杀过去,“到月底还有十好几天,她这点小病早就好了!现在这时节你到哪儿去赚十两银子,城里哪个店肯用你?”
“儿媳能行。”梅氏摇头制止丈夫,婆婆在气头上,再说下去恐怕更糟。
云开不解地左右看看,“借钱是给三叔谋前程又不是我爹,为啥要我娘还钱?”
厉氏理直气壮地骂道,“要不是她把钱花了,家里用得着低三下四地求人借钱吗?”
“就是,谁没个脸面啊,我去给我爹借钱也得被骂的。”杨氏觉得甚是委屈。
这是神马逻辑?云开刚要开口却被梅氏拉住,不许她再说话,看她的模样,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