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做出决定后,他将烟蒂扔到地上,用脚尖狠狠地碾碎,起身回屋睡觉去了。只是躺在床上,翻来覆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恨自家老太太做事何必那么偏激!
他悔为什么当时非得心胸狭隘,不听从小小年纪的虞子固的话,把那个破瓦罐子给拆了扔掉。他又有些彷徨和害怕……
他心里的压力,太大了。
就是在这般巨大的压力,以及心头对于这件颇有些神秘诡异事件的恐惧下,久久难以入眠好不容易睡下的刘金明,却在半夜时分从噩梦惊醒。
并且禁不住惊恐地大叫出声,把老婆都给吓得从床上滚落下去。
“他爹,你,你这是咋了?”胡玲战战兢兢尖叫着问道。
“没啥,没啥……”刘金明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赶紧伸手摸索到床头的灯绳将电灯打开。
起身下床到桌旁拿起烟盒和打火机,哆嗦着掏了支烟点上,深吸了一口,坐在桌旁沉思起来。
这深更半夜的,向来胆大凶悍的丈夫竟然做噩梦吓醒还吓得大叫出声,实在是让胡玲心头恐惧万分。
联想到婆婆突发疾病时的诡异莫名……
胡玲愈发害怕起来,只觉得漆黑的窗外仿若有什么东西正探着脑袋向她们屋内张望。
她赶紧爬起来挤到了丈夫旁边,抽抽泣泣地说道:“他爹,你说咱娘弄的那个瓦罐子下咒,是不是给家里招上啥不干净的东西了?”
烦躁不堪的刘金明抬脚将老婆给踹倒在地,怒吼道:“别他妈瞎咧咧!”
“啊!”胡玲摔倒在地捂着肚子惨嚎一声,随即惊恐万状地挪着屁股移到床边,靠着床头怔怔地看着刘金明。
刘金明绷着脸,深吸着烟。
灯光下,他的面孔在缭绕的烟雾若隐若现,昏暗不定。
看着这一幕,胡玲心涌现出各种各样的想法,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觉得屋内、屋外似乎到处都有不确定的东西存在……
她的精神,终于崩溃了!
“啊!”胡玲猛然站起身来,疯了般扑向刘金明撕扯着又踢又抓又挠,嘴里还撕心裂肺地嚎叫着。
“你个混账王八蛋,天天就会打我骂我,在外面干那些亏心事!都是你做的孽,都是你娘造的孽,以后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刘金明何曾受到过老婆这般折腾?
大怒之下,他起身甩手将老婆给扔到了墙角:“你他娘疯啦!给我滚!”
然而撞倒在墙角下的胡玲这次没有害怕,她迅起身近乎疯狂地扑向了刘金明:“我跟你拼啦,我不活了我……”
“操!”刘金明怒火更甚,噼里啪啦大耳刮子抽了上去。
这一夜,街坊四邻都听到了从刘金明家里不断传出的凄厉惨嚎和怒骂声。
直到天色大亮的时候,鼻青脸肿的胡玲挎着一个小小的花布包裹,一瘸一拐地走出家门,在街坊四邻的劝慰和好奇的目光注视下,哭哭啼啼地往街巷外走去。
很明显,这是要回娘家的节奏啊。
邻居们议论纷纷:
“昨晚也不知道胡玲发什么疯,都敢跟刘金明大吵大闹了。”
“唉,老太太得了大病,家里面的钱恐怕都得扔进去,他们家都还没攒够装修房子的钱呢,现在倒好……”
“是啊,换谁心里也受不了。”
“我觉得不对劲,大半夜的忽然闹腾起来,没听着胡玲嚷嚷些什么造孽啊、撞邪的,往家里招鬼之类的话吗?”
“我看呀,说不准就是老太太弄的那个瓦罐子出的事儿,要不然胡玲有那么大胆子敢跟刘金明闹腾?”
“还真是……”
“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得闹着回娘家,唉。”
“回什么娘家啊,胡玲早没爹没娘了,难不成去她哥哥家?”
“那就是回她姑娘家……”
议论,邻居们不禁把目光投向了姚玉兰和虞山两口子。
心性善良的姚玉兰满脸尴尬之色,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急忙掉头回了家。
虞山也知道这两天村里的流言,虽然不相信这些牛鬼-蛇神的东西。
但毕竟传言和自家有了干系,而且两家平时处得还算不错,所以颇有些同情刘金明家的遭遇。
此时听着邻居们议论又提到了瓦罐子下咒的事情,他不免生出些许恼意,可又不好去跟邻里争执什么,只得叹口气,转身往家里走去。
这时候,虞子固正在村外的田间小路上跑步锻炼身体。
昨夜刘金明两口子那般打闹,他当然是听到了,而且一些争吵的话语也都听见,从而猜测到了其的一些缘由。
只是这些,却与术法无关。
不过是人心而已。
作为幕后施术者,虞子固万万没想到小小施术,就会导致刘金明的家庭陷入到如此不堪的境地之。
他本以为,那位老太太在强烈的凶煞之气反噬下根本挺不过去,没想到人老成精竟然活下来了。
如果这个老太太死了,虞子固绝不会有丝毫同情之心。
但老太太没死,刘金明一家人的生活陷入困境,心性本善的虞子固就难免会有稍许的自责。
说到底,两家本没有多大仇恨。
过分了啊,唉。
果然是天意难测……
吃早饭的时候,虞山神色平淡地问道:“小风,村里传言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
虞子固缩了缩脖子,咧嘴讪笑道:“哪些?”
“你去刘金明家里面说的那些话!”虞山的语气严肃起来。
“这倒是有。”虞子固露出畏惧的表情,怯怯地说道。
“爹,那天我瞅见老太太看我神色不对,回来不是还跟你们说了吗?”
“正好我又看到她家房顶墙角上放了个瓦罐,罐口冲着咱们家……在学校的时候,听我们老师讲农村封建迷信的事情,就提到过这个巫术。”
“所以我觉得两家关系原本还不错,也就没跟你们商量,想着不过是小事一件,也别因为这个出了什么大的矛盾,所以才自己去跟金明伯伯说道说道,虽然咱不信这玩意,可看着也挺恶心,您说是吧?”
姚玉兰叹口气,道:“你小小年纪,怎么竟相信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到人家里说这些。本来没什么事,可现在,反倒是好像咱们害了人家似的。”
虞山瞪视着大儿子,呵斥道:“以后注意着点儿,别胡来!听见没有?”
“听见了。”虞子固撇撇嘴,耷拉着脑袋啃馒头。
“以后注意点儿!”苏淳雨幸灾乐祸地学着父亲的口吻教训哥哥。
虞子固瞪了他一眼。
虞山更是劈头一筷子敲下:“小兔崽子,以后多学学你哥,做事情前先想想,别整天没心没肺的!”
苏淳雨就赶紧老老实实低下头吃饭。
饭桌上安静了下来。
刚才虞山训斥二儿子夸大儿子的那句话语,确实是发自肺腑的,妻子姚玉兰也有这般想法。
虽然虞子固的自作主张惹下这般捕风捉影的不良谣言,但作为成年人的他们却不得不承认,孩子的出发点是正确的。
是很成熟的处事方式,因为他考虑到了两家的关系,并希望将矛盾冲突降低到最小的可能性……
只可惜,他年龄太小了。
倘若当时那些话由虞山去和刘金明说,纵然是刘家老太太再如何蛮不讲理,刘金明碍于面子和两家的关系,总归要把那破瓦罐子给拆掉的。
那样的话,又岂会发生后来的这些事情呢?
不过,说起来这事儿也确实古怪。
那个瓦罐罐口崩裂的异常,虞山和姚玉兰也是亲眼目睹到的。难不成,这其真有什么神秘的巫术?
早饭刚吃过,就听着院里传来了刘金明的声音:“成子,在家没?”
“在呢!”虞山神情诧异地答应一声,起身走了出去:“金明大哥来了,快进屋……我婶子身体咋样了?”
“唉,瘫了。”刘金明长叹口气。
说话间,刘金明和虞山一起进了屋。
“金明大哥。”姚玉兰客气的招呼了一声,收拾起桌上的碗筷端了出去。
“小风,带着小雨回屋里做作业去。”虞山吩咐道。
“哦。”虞子固拽着小雨起身往西卧室走,一边礼貌地冲着刘金明唤道:“金明大伯。”
一边在心里暗暗琢磨着,刘金明来家里所为何事?其实也不难猜测,借钱呗……但这号人,千万不能借钱给他!
刘金明点点头坐下,神色间颇有深意地看了看很礼貌很懂事的虞子固。
记得那天晚上,这孩子也很礼貌,没有说半句难听话啊。
“金明大哥,把心放宽些……”虞山掏出烟来递过去一颗。
“嗯。”刘金明接过烟点上,使劲抽了一口。
“是不是钱不够用了?”
虞山也猜到了刘金明此番前来的用意,虽然他发自内心地不信任刘金明此人的品行,也不愿意借钱给他。
但邻里街坊平时关系也不错,看着他家里陷入这般困境,虞山无论如何也忍不下心来作壁上观。
便态度诚恳地主动说道:“差多少你说句话……不过说实话,太多了我是真拿不出来,毕竟刚还了贷款,手头也不宽裕,不过千八百的没问题!”
千八百块钱,在这年头,绝对不是个小数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