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在柏油路上驰行,我对陆湛的回忆终止于此。宋慕在一所爬满常青藤的欧式建筑前停下,喷漆大门上挂着个字牌,上面用红色宋体加粗体写着:周家。
我揉揉眼睛,“到了?”
他点点头,解开安全带下车,很绅士地帮我打开车门。
我俩并排着走进院子,一人提着一瓶红酒,只不过我的比他的便宜许多。陈妈远远看见我,迎上来,一脸慈爱地说:“顾小姐,您回来了!”
我小声问:“我姐回来了没?”
陈妈接过我和宋慕手里的红酒,说:“小姐还没回来,不过陆少在里面和太太说话。”
我愣了一会儿,好在反射弧不算太长,机智地对宋慕和陈妈说:“我忽然想起来还有点事,要不陈妈你先带宋少过去,二姨要是问起我,你就说从来没见过!”
然后转身就打算开始跑路,有人忽然在后面叫住我,“顾时凉!”
我在大门口停住,伸手给了自己脑门一下,回头对忽然出现在院子假山阴影处的陆湛笑着说:“嗨,陆少,好巧啊!你也在这里呀!”我清楚地看到宋慕脸上见鬼了似的表情,他大概从来没见过有人能胡说八道得如此顺溜。
陆湛在阴影下将表情掩藏得很好,我看不清他的反应,只听见他淡淡道“茹姨等你半天了,赶紧进去。”
周家的客厅也是典型的欧式风格,入眼是几幅印象派主义的油画。二姨坐在沙发上悠闲地喝茶,旁边是带着眼睛看文件的姨夫。我点头哈腰地说:“二姨,姨夫,我回来了!”
二姨连眼皮都没抬,低着头喝了口茶,顺手将青瓷茶盏拍在水晶茶几上,清脆响亮得让我对她们家的家具和茶具深表同情。说:“顾凉凉,你还知道回来,倒霉孩子干得都是些什么事!四年了连个电话都不舍得给二姨打,你说说你.....”慷慨激昂的架势让我特想提醒她一句有客人来了。
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完,她就抬起头看到了站在我旁边一表人才的宋慕,训斥我的事瞬间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堆起满脸的笑,“呦!你是宋慕吧?”那脸变得比京剧演员还要快。
宋慕点点头,很有教养地说:“周太太好,我来找周总谈点事,遇到顾小姐就顺路一起过来了!”
二姨瞥了我一眼,估计是脑补了什么恶俗的场景,激动地说:“客气什么,来,快坐快坐,陈妈,把我珍藏的大红袍拿出来沏上。”又心花怒放地说:“别叫我周太太,太见外了!叫我伯母就行,刚才我说到哪了来着?”
我提醒说:“您说到我这倒霉孩子干的什么倒霉事了。”
她一拍手掌,说:“哦对!说到我们凉凉了!”拉起宋慕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我们凉凉啊,哪儿都好,就是太爱替别人着想!你看看,这几年一个人出去学习,怕我担心愣是一个电话都不打。还有她小时候啊,每次在大街上遇到个乞丐都心疼得掉眼泪,唉!这几年她一个人在外头啊,我总担心她太单纯善良会受欺负。如今这社会那小姑娘都跟个妖精似的,那可真是要吃人的哟!像我们凉凉会心疼人又善解人意的姑娘实在是不多了呀,宋慕你说我们凉凉是不是特别懂事?”
我坐在一旁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被她这番突如其来的感慨雷得外焦里嫩,陆湛的脸上依旧看不出悲喜。
宋慕被她拉着手,特给面子地回答:“嗯,顾小姐的确很优秀!”
听到宋慕的赞许,二姨更加心花怒放,拉着宋慕的手跟拉着自己儿子似的,生怕我以后嫁不出去,又邀请道:“那一会儿在伯母家吃饭好不好?小湛也在,你们年轻人在一起要好好交流交流。”
宋慕礼貌地说:“好,那就麻烦了!”我坐在一旁简直佩服得心服口服,这也侧面证明了宋慕这个人性格很好,一点都没有军政太子的架子,而且懂得尊重长辈,要是换了陆湛,估计二姨第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起身走人了。
吃过晚饭,宋慕和姨夫去书房谈事,陆湛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杂志,整场饭局他都没说一句话,而且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二姨挨着我在沙发上坐下,小心翼翼地打听:“凉凉,你跟二姨说,你和宋慕发展到哪一步了?”
我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在茶几下面抽了几张纸,擦着嘴说:“什么发展到哪一步啊!我们俩今天在超市刚认识!”
二姨把头点得如捣蒜,感叹道:“超市?超市好哇,多少偶像剧的初遇都是在这种不起眼的场合发生的,他先和你搭讪的?”
我回想了一下上午的情况,点头说:“算是吧!”
她一拍大腿,“这就对了,凉凉,你可得好好把握,要是这次再像上次一样出乱子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晚间七点,由于临走前二姨的嘱托,我再次坐在宋慕的车里。上车前我下意识往陆湛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他还是冷着一张脸,开着那辆黑色奔驰扬长而去。
上午故意找话题的心思被宋慕看得一清二楚,到了晚上我不大好意思故技重施,便安静地坐在副驾驶上玩手机。我给黎明明发了条短信:在干嘛?
很快,她回道:伺候苏易,老娘忙着呢!没事自己一边玩去!
我倒吸一口凉气,龌龊的画面在脑海里蜂拥而起,回她:春宵一刻值千金,姐姐,注意身体!
过了一会儿她又回:滚蛋!你有见过在医院里的春宵吗?
我想起来前几天苏易在实验室里不小心打翻某个烧杯,被烫伤了脚。
宋慕在这个时候打开了车载音响,是一首韩文歌,我一句词都没听懂,就只听懂了英文部分,“i owe you i miss you,i need you i love you.....”我亏欠你 ,我想念你,我需要你,我爱你。
我跟着节奏哼哼起来,唯美的乐声里,宋慕忽然开口:“四年前你离家,是因为陆湛?”
我脸上的表情微然,想笑却笑不出来,只得在嘴角勉强扯开一个弧度,说:“怎么可能!宋少你可真会开玩笑!”
他的眼神扫过我,说:“中午你睡觉的时候说梦话了。”
我故作惊讶,“是吗?我从来不说梦话的,可能是坐在车里睡不太舒服吧!”
他不依不饶,问“你不想知道你说了什么吗?”
我迟疑了片刻,不以为然地说:“梦话嘛!没什么重要的,不知道对我应该也没什么大的损失。”
他目视前方,车厢里一片安静,气氛尴尬得令人窒息,良久,他忽然说:“你在梦里说‘陆湛,我真想好好忘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