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和周米卡视频。
隔着大半个地球她骂人骂得相当痛快,“顾时凉,你出息啊!居然还有脸回来,白天惠姨打电话跟我说陆家要和方家联姻,你怎么不跑了,有本事你再跑一次啊,指不定回来的时候陆湛跟方络绎孩子都生一打了,到时候你就励志做个后妈,都给陆家和周家长脸啊!”
我就在电脑前挠桌子板,那声音真是撕心裂肺,恰好能盖住她喋喋不休的数落。
她扬起声音问我:“喂,说你呢,顾时凉,你姐的话越来越不管用了是吧?”
我边点头哈腰地说:“管用,管用,哪敢不管用啊。”边想起这次视频主要是跟她讲宋慕的事。
白天上午,年轻英俊的宋家大少在我面前吐露情史,这段情史过程不明,只知道结局是挺悲惨的,不光媳妇没了,还落下个拥抱恐惧的毛病。
日光模糊,宋慕穿灰色棉质衬衫,黑长裤,微微俯身,神色有些憔悴,目光落在我脸上。“顾小姐,如果那次宴会上你没有过敏,会不会考虑相亲的事?”
我思考了一会儿,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说:“若是十八岁的顾时凉,一定不会考虑这个问题,不过你问的是二十三岁的顾时凉,她会很负责任地考虑这个问题。”
他笑了笑,“那请二十三的顾时凉负责任地考虑考虑这个问题。”
我奇怪道:“考虑啥?”
他说:“跟我恋爱。”
我愣了,说:“你不是来看病的吗?”
他依旧保持着笑意,那笑延绵在脸上,异常惊艳。“不可以一举两得吗?”
我支吾其词,“不可可可以吧.....”
他从容起身,双手自然撑在桌子上,凑到我耳边,“顾时凉,你真该好好考虑考虑。三天时间,我再来找你。”
我问周米卡:“如果有个人让你好好考虑考虑和他谈恋爱的事,姐,你说他这是看上我了?”
周米卡在屏幕里的脸立刻笑得花枝乱颤,“谁啊?谁啊?”
我说:“就是宋家那个儿子,宋慕。”
我姐手上的鼠标“啪”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我目光灼灼地看向她,说:“姐,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他死的那个前女友据说和你妹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说这不简直就是现实版的人鬼情未了啊。”
她在那头眼皮都没抬,思索了半天,“你等等,我瞅瞅明天回国的飞机票还有卖吗?”
我立刻佩服得五体投地,周米卡不愧是周米卡,在这种情况下居然不问我宋慕是怎么和我讲述情史的,也不好奇宋慕的前女友是怎么挂的,直奔主题地决定飞回来亲自考察。
我感激涕零,“姐,你真是个天使,居然连八卦都忘了,就一心想着回家帮我吗?”
她盯着售票网页,“顾时凉,追陆湛是彻底没戏了,好不容易有个眼瞎的看上你,我真的得回国感谢感谢宋慕全家。”
视频结束后,我百无聊赖,倚在沙发上看电视。窗外楼下,是一片长且宽算不得多么翠绿的草地,小区里除了几棵刺槐,梧桐,还有很多粗矮的灌木,红砖路和青石路交错延绵。夏夜幽凉,已经有居民三三两两在其间散步。我恍惚,“是不是像他们那样生活也挺好的?找个合适的人,一同渡过生命湍急的河。陆湛,你也这么想吗?比起我,方络绎更合适与你同舟共济?”
陆湛和方络绎的订婚宴定在本月的19号,媒体报道出的地点是在陆家旗下的私人会所里,那地儿以前我常去,还是外公生前用来接待亲友的。周米卡回国后在心理室待了没几天,她大学时候的导师接手一项研究,招她过去协助。临走前逼问我是不是没打算去参加订婚宴。我恹恹道:“好歹也是陆家的人,我能不去吗?”
她挑眉说:“你上次在宋家相亲宴上耍的那招不是很好用?”
我大喜,握着她的手如同再生父母,“恩人呐!”
然而,没等6月19日我故技重施,15号那天,周家就先陆家一步举办了一个宴会,我才想起来该到二姨和姨夫的结婚纪念日了,以往四年我都没去,这次再敢全席,估计二姨会打断我的腿。
6月15日下午,a市夏天白昼格外长,虽已四点多,但依旧天朗气清,日头挂得尚高。黎明明来接我到周家时正好下午五点。二姨爱热闹,请的都是些有活力的年轻人。黎明明的父亲是本市著名商业杂志社主编,母亲是名声在外的作家,属于书香门第,和二姨一家交情颇深。
东方红站在大厅门口等我们,远远看到他和一个盛装华服的姑娘搭讪,声情并茂地说:“有句话我很喜欢,‘佛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baby,今天见到你,我才知道佛说得有多正确。”
那个叫baby的姑娘含着一张粉红的脸,害羞地用拳头捶他。
我和黎明明在廊前停住,齐齐地抱着胳膊看他。他面色从容,老练地对姑娘说:“我表妹来了,一会儿过去找你。”
我和黎明明立马对他顶礼膜拜。
他转过身问我:“听说陆湛和方络绎要订婚了?”
我叹气,“是不是今天所有人遇见我都要问这么一句,还要朝我表示同情?”
他耸肩,“所以我特地让你先习惯习惯嘛。”
我们推门出去,黎明明突然拉了下我的衣服,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在大厅角落的沙发上,看杂志的男人正好抬头,我和陆湛隔着好远的距离对视,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着我的目光很沉静。是他一贯的风格,宴会出席不过是个客套的礼节。
我下意识想起那天晚上那个欲成不成的吻,有些心虚,便尴尬地扭过头,装作没有注意的模样。余光却看到他依旧看着我,没有要低头继续看杂志,也没有要起身同我们打招呼。我只得将头再次转过来,同他点点头。他神情不变,没有回应,只将手里的杂志翻到了下一页。
大厅里放一首很老的粤语歌,“谁能告诉我,要有多坚强,才敢念念不忘 .....”
我坐在偏僻的位置里边跟着调子哼歌,边等黎明明和东方红去拿饮料,十分钟后,方络绎红着眼睛在我旁边坐下,面色苍白,楚楚可怜。她哑着嗓子说:“顾时凉,我想和你谈谈。”
我说:“方小姐,咱俩没什么交情,自然也谈不到一起去。你这副样子坐在我身边,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又欺负你了呢!”我说的不知情的人是陆湛。
她立刻道:“不会的,陆湛从来不会这么想你的。”
我说:“哦?是吗?我长了这么大第一次听说陆湛不会这么想我。他不是一向宝贝你宝贝得很吗?连我说你句他都心疼得不行!”
她沉默了半天,道:“你大概不知道吧?陆湛他根本就不爱我,他跟我订婚只不过是为了他外公临终前的一句话,让他好好守住violet。我从小就喜欢他,比你喜欢他还要早,比你喜欢他还要深,我不介意他为什么跟我在一起,商业利益也好,其他随便什么也好,只要他跟我在一起,我什么都乐意的。”
我说:“那样不是很好吗?你要好好对他。”
她声音里带了哭腔:“可是,可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不要我,我们家把订婚的消息都放出去了,昨天他居然跟我说取消订婚。”
我有些吃惊,却问:“所以,你来找我是为什么?”
她拉着我的胳膊,“顾时凉,我知道他喜欢你,他会听你的话的,这样,你跟他说,让他不要不要我,不要取消订婚好不好?好不好?”
我望着她,往日里矜持大方的闺秀形象荡然无存,笑了笑,“你说他喜欢我?你怎么敢这么说,以后不要再说这话了,被人听了去不好。”抬手看了看表,想着黎明明他们怎么还不过来,便说:“就这样吧,我还有点事。”站起来的时候跟她说:“方小姐,其实呢,爱一个人并不一定非要得到他,有时候相忘江湖远比相濡以沫来得痛快,毕竟,你无法保证你爱的人他也如你爱他一般爱着你。不公平的爱情,强撑下去害人害己。”她安静地看着我,突然问我:“顾时凉,你对陆湛是不是就是这么想的?”我说:“对,我就是这么想的。”
我离开的时候下意识往陆湛之前坐的沙发上看了一眼,才发现他并不在那里。他去了哪里?有没有看见刚才我和方络绎谈话。
在外面溜达了一会儿,大厅里满是红男绿女,笙歌漫舞。二姨和姨夫忙着招待客人,周米卡打来电话说晚点才能回来。我在一棵树下站着,头顶上微微摇晃的花骨朵淡淡地沁人心脾。使劲闻了闻,香味儿扩散至僵硬的四肢,颇为解乏。正打算掏出手机问问黎明明他们在哪里,忽然背后有人叫住我,“顾时凉。”
我扭头,看见宋慕西装革履地站在灯影里,才记起三天时间已经过期好久。期间他好像给我打过电话,我都没有接,来过心理室,我都让萧逍说我不在。这个情景下遇见,自然不好像躲陆湛那样躲着他,便只得迎上去打招呼,“嘿,宋少,你也在啊!好巧。”
他将一只手插进裤兜里,这个姿势像极了陆湛,面上却不同他的冷漠,只留温润的笑,“刚才还在想你遇见我会是个什么反应,上次亲眼见你这样应付陆少,这次果然也一样。”
这人内外极具反差,明明一副如玉的书生模样,却每次说话都一针见血,不给人留任何颜面。我讪讪地摸摸鼻子,“习惯了,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