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宋慕一起再次走进大厅时,钢琴旁边坐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素手翩翩,在弹一支轻快的舞曲,正中央的舞池,几对男女在跳舞。
这是个娱乐宴会,堂灯柔软,给每个人的脸上镀了一层和煦的薄膜。周家还颇有心意地搞了个吧台,香槟和鸡尾酒有艺术地陈列摆放,三五个人围在一起畅饮交谈。我一眼见到陆湛,他正弯着腰同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交流,不时皱眉,不时微笑。
黎明明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火急火燎地拉我,“不是,这什么情况?我刚瞧见方络绎红着眼睛出去了。这个时候她不是该挽着陆湛的手在你面前耀武扬威吗?怎么走了?不应该啊?”
接着她用好几个疑问句成功猜到事情的发展状况,不等我说话便自顾自地说道:“难道苏易跟我说的是真的?陆湛真的没打算跟方家联姻,之前不过是为了给violet新品宣传期成功打基础?”
虽然一向知道陆湛在商业里不择手段,却也不太相信她说的话,我文不对题地说:“渴死了,你给我拿的酒呢?”边说着就边自己朝吧台方向过去。
宋慕在这期间一直安静地站在我身后,涵养好得没话说。
黎明明着急跟上来,“哎,时凉,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你等等我呀!”
这是傍晚的宴会,傍晚的人间,傍晚的豪华地段周家别墅,我随意喝着鸡尾酒,透过喧闹的阑珊灯火打量来来往往的年轻男女,男士多穿黑色西装,女士多穿颜色妍美的晚礼服裙。陆湛穿一身银灰色西装,他偏爱灰色,介于黑白之间的颜色,比白色沉稳些,比黑色明亮些。有那么一瞬间,我和他目光相接。目光相接的时候他就会认真看着我,如同十五岁初见的那个夏日,将我穿着裙子的漂亮身影,完整地印在他幽邃的眸子里。
说不清内心是什么感受,我从未读懂过他的内心。他对我说过,顾时凉,你所坚持的事对你对我都没好处。他对我说过,顾时凉,我要和方络绎订婚。好像冥冥之中有双无形的,被他所操控着的手,将我往外推远一点,再于不经意间,将我往里拉近一点。他不说不问,我不知进退。
大厅里的钢琴曲零星地蹦着欢快的调子,舞池里的人们换了一波又一波。宴会大约快近八点时,苏易忽然出现,身边却难得地没有瞧见黎明明的身影,他踱步到我身旁,我听见他问我:“时凉,你说男人分几种啊?”
我一口酒闷在喉咙里,觉得他简直就是个神经病,狐疑地看着他,“你这是做实验做傻了?”
他闭着眼,“非也!”一副知晓天下事的模样,“男人嘛,无非就这么几种。一种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留身型,这个你参考一下东方红。一种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型,这个你参考一下宋慕。一种是死皮赖脸,哭爹喊娘型,这个你参考一下.....”
我简单代答,“你!”
他轻咳一声,“时凉,这个可不好乱说。”
我瞥他一眼,“每次你和明明吵架,不都是自降身份,博美人一笑?”
他想了很久,低声说:“这事你别给我说出去啊!”
我默许,问:“就三种?没了?”
他斟酌良久,说“还有一种嘛,就是死鸭子嘴硬型,明明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认定的那个人,偏偏就是不承认。你说,他是不想承认还是不敢承认?”
我将手里的高脚杯回身放到吧台上,心想,今晚这些人可真是有意思。从方络绎到苏易,跑过来对着我说一番莫名其妙的话,是个长脑子的人都能联想到陆湛。我就笑,抬眸望他,“你说陆湛?”
苏易两手抱着胳膊,诧异看着我,“这个时候你不该天真无邪地问我在说谁嘛?”
我依旧在笑,“少年,平时少陪你女朋友看点少女漫画。这个世界上呢,傻白甜都是装出来的。”想了想这个论断不能太绝对,便对他说:“不过你女朋友是真的傻,这个货真价实,不是装的。”
他喝了口酒,坚持不懈地问我:“时凉,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会客厅的角落里铺满了细绒的地毯,门外的长廊里弥漫着烟雨般的光。我看得出神,对他说:“苏易,如果你从十五岁开始万里长征,走到如今二十三岁,得经历多少失败,多少磨难,多少心痛,多少不甘才能心平气和地面对这段征程里的下一次起伏吗?我走过来了,受得起,也担得起,可我信不起。你们今晚都跑来同我说陆湛待我怎样怎样好,我承认,他待我向来好。可是,他并没有亲口对我说过什么。他没有说过,我便不能轻易认为什么。”
长廊边上镶嵌着的不起早的夜灯,此时刚刚被打开,本该刺眼的光线被漫天星光和满堂灯火过滤,变得柔美。苏易大概是觉得我这番话有点道理,便同我推心置腹,“其实有些事情该有个人告诉你,陆湛不说,我可以说。”
我垂眼不去看,声音很平静:“你想告诉我什么?”
今夜,我和陆湛同处一室,听他最好的朋友朝我娓娓道来。道来的往事不算太隐秘,苏易告诉我关于陆湛,就像有只锋利无比的爪,在茫茫夜色里,穿破血肉之躯,牢牢揪住我的心脏。却不曾感觉到疼痛,只待清醒时留着无穷无尽的酸楚。
四年前,我离开家,事情的*是我和陆湛的照片。那时候我只顾得上逃离陆家,连最重要的事情都忘了查清楚。这些照片从哪里寄来的?这些照片是谁发现的?这些照片又是否留有原图?人总是越慌乱越犯错,我如今方才明了,当时的一时疏忽,差点铸成日后的大错特错。我一直以为陆湛不知道我和外公吵架的原因,所以,回来的时候他绝口没问,我也闭口不提,其实他早就知道。
该猜到他是多么谨慎的一个人,我莫名离家出走,怎么可能没有一些隐晦的理由。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查到照片是周轩寄来的,苏易告诉我,他是用一张支票将照片换回来的。果然,钱总是能在这种事情上起作用,我猜周轩当时选择将照片单独寄给陆家,而不是直接曝光,他的本意还是追求我。可惜,事与愿违,我离开了a市,照片对他自然没有了作用,倒不如换成物质基础。
苏易告诉我,陆湛去找过我,哪里都去过。查到航班信息时,恰好赶上violet重要的宣传片拍摄,他直接将拍摄地改成了西藏,大概他在西藏并没有找到我。可是,苏易和陆湛都不知道,我在西藏却见到了谁,陆湛,原来我和你的后戏,你从来都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