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边的书生弟子闻言,又是一惊,低声问道:“师父说的可是那唯一一位可与白家医术相提并论的丘梁医圣淳于措?”
“相提并论?”白钦闻言不由冷冷一笑,摇了摇头。
书生弟子以为是自己抬高了那淳于措,忙要解释道:“这些都是世人传闻……”
“世人高看了我白家。”白钦不冷不淡的一句话,听得众人都愣了愣。
“高……高看?”
“淳于前辈的医术又岂是我白家可比的?”白钦却一脸理所应当的表情,“世人对他所知不过冰山一角,他真正有多少能耐,知道的人很少,他们只知道他脾气古怪,踪迹难寻,医术高绝,却不知他除了会治病解毒救人,更擅长制毒。只不过一直以来他所杀之人皆为恶,所救之人多是为善或是无辜,所以便给了他一个医圣之名。”
那书生弟子纵然不够聪明,但是在白钦身边待久了,多少熟悉他的脾气,听了这一番话,已然猜出了些什么,“师父的意思是,这青山白骨就是淳于措研制的毒药?”
白钦没有回答,像是默认,脸色越来越深沉。
一个已经消十数年的人,两味已经消失十数年的毒药,如今突然又出现在丘梁,究竟是为何?淳于措与今晚那个灭盛家的人又有何关系?
“即刻传信回京,将盛家之事禀告丞相大人。”
“是!”
九因城西郊别院,之前在盛家出现的两人匆匆而回。
一名面如瓷玉年轻女子撑着伞站在门口,远远地看到两人,连忙上前给主上撑伞,朝黑衣男子瞥了一眼,只见黑衣男子点了点头,她不由松了口气,与两人一道快步回屋。
屋里早已备下了热水、干净的衣物和手巾,那女子随着主上一道进了正院里屋,伺候着主上换下淋湿的衣物,沐浴更衣,直到亲眼看着两人喝下了姜汤,这才稍稍放了心,小声问道:“你们可见着人了?”
主上微微点头,“嗯”了一声,放下手中的杯盏。
“那就好……”女子连连点头,看了两人一眼,“不枉咱们安排人在这盛家守了三年,也不枉主上每年这个时候都要亲自来一趟九因。”
黑衣男子垂首,嗓音有些低沉,“小离是重情义之人,我知道,只要她还活着,就一定会想办法找到盛家的人,为爹娘和兰姨报仇……”他停了停,迟疑了一下,才又继续道:“也为我报仇,我们留这盛家人到现在,也不过是为了等小离出现……”
突然,他起身走到主上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是属下的错,属下没能保护好小离,请主上责罚。”
主上眉峰微蹙,上前将他扶起,“疏途,我早就说过,这件事错不在你,当年我有此决定,便想到过她可能遇到的种种危险,三年前你也受了重伤,用了近两年的时间才痊愈,你已经尽力了。若一定要追究下去,是我欠你们疏家的。”
身侧的女子也忙上前道:“是啊疏途,错的人不是你,是那贪得无厌的盛家。”
话虽如此,疏途脸上的愧疚之色却迟迟不退,他向主上垂首行礼,“好在我们终于找到了小离,主上放心,从今往后,我疏途就算舍了这条命,也再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小离。”
主上闻言,展眉淡淡笑了笑,拍了拍疏途的肩,手指拂过他肩头上裂开的缝,不由轻呵一声,冲身边的女子道:“灵浅,你晚些时候得了空,给疏途新做两套衣服。”
名唤灵浅的女子弯眉一笑,清脆地应了一声,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对了主上,你们既已见到了人,为何没有把人带回来?”
疏途似乎对此也心存疑惑,不解地朝主上看去,主上收敛笑意,缓缓走到门旁,看着势头不减的大雨,“现在还不是时候。”
两人都不由疑惑,“为何?”
“以她现在的情况,不管是谁、怎么查,查到最后也都只有疏家小女这个身份,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身份,对她来说反倒是一种保护。一旦她的真实身份为世人所知,必会给她引来杀身之祸。如今不仅昭国,就连整个丘梁都不安稳,又何必在此时将她牵涉进来?”
主上的嗓音渐渐低沉下去,语气之中有宠溺、有疼惜,亦有无奈与惆怅,“这些不好的事就交由我来替她清扫干净,等一切都安稳了,再接她回来也不迟。眼下我们只要知道她在哪儿、过得好不好便可。”
疏途有些失落,“这么说,我们现在还不能相见、相认?”
主上长叹一声,喃喃道:“再忍一忍,快了,就快了……”
身后,疏途与灵浅相视一眼,疏途还想说什么,见灵浅冲他摇了摇头,只能将后面的话又全都堵了回去。
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在黎明时分停了下来,大雨初歇,空气里依旧弥漫着湿哒哒的感觉。
疏离是被一股刺鼻的药味儿刺激醒的,刚一睁眼就看到自己躺着的床头案上放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再看看四周,这里是一间很普通的屋子,并不是听七楼。
“哟,姑娘,你醒啦。”一名五十来岁的妇人撩起帘帐走进里屋来,看了疏离一眼,笑道:“我家老头子方才还在说,你差不多该醒了,让我把药提前给你准备好,我还担心万一你不醒,这药又得凉了。”
疏离揉了揉沉重的脑壳,挣扎着坐起身来,这一动牵扯到了伤口,疼得她发出“嘶嘶”的轻呼声,“这里……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儿?”
“这儿是药铺啊,广源药铺。”
“药铺?”
“可不是?昨天夜里下了大雨,我们都睡下了,也不知道是谁在外面拼命地敲门,等我和老头子出门一看,哎呦,就看到姑娘你满身是血地靠在门口,周围也没什么人,就赶紧把姑娘救回来了。”她边说边上前端起药碗递给疏离,“还好我们这铺子里需要的药都有,要不然,姑娘这一身的伤还真不好治。”
疏离勉强弯起嘴角道了声谢,伸手去接药碗,却没想到手上竟是一点力气都没有,手一滑,药碗从手中脱落,险些惊呼出声,却见那妇人刚要收回去的手腕一转,稳稳地接住药碗,碗里的汤药一滴没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