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住口!”盛联并不想听她说太多,不管怎样,他都不会承认自己的亲人是错的、是恶毒的,在他心里,人都是如此,自私自利,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他们唯一的错,便是当年没有将疏离一并除掉。
脸色骤然一沉,眼底闪过一抹狠戾,他拔出别在腰间的匕首,蹑手蹑脚地朝着疏离靠近。
阵阵风声灌进屋里,根本听不到他的脚步声。
疏离闭了闭眼睛,似乎很享受这一刻的清醒,脑海里突然浮现了很多往日的记忆,疼她入骨的父母、宠她上天的兄长、始终做好一桌好菜等着她的厨娘兰姨……
却在转瞬间,所有的一切都化作幻影,随风散去。
再睁开眼睛,她已经恢复了方才的沉静,持剑的手微微一动,突然朝着身后刺去,只听一声闷哼,盛才继和徐聪同时喊出声:“爹!”
“老爷!”
疏离依旧没有回身,收手抽回剑。
盛联瞪大眼睛看着始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疏离,眼底满是不甘,缓缓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很快便没了气息和动静。
“知道吗?其实我最恨的人是你。”疏离淡淡说着,终于在盛才继近乎崩溃疯狂的呜咽中转过身看了他一眼,一步步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为什么不……不杀了我?”盛才继双眼充血,恶狠狠地瞪着疏离,勉强发出声音:“为什么!”
话音刚落,疏离手中的剑突然抬起,从他眼前划过,盛才继只觉胸口一疼,多出一道血口子,疏离勾起唇角笑了笑,“谁说不杀你?”
而后她转身向徐聪看去,看了两眼,突然轻笑一声,俯下身来问道:“你知道你三年前杀死的那个男人是谁吗?”
徐聪下意识地向后退,不敢正视疏离的眼睛。
“我唯一的兄长。”疏离替他回答,一扬手将手中的剑抵在他剩下的那只左手旁,“说说,当年你是怎么逃出去的?”
徐聪咬紧牙,始终闭口不言。
疏离神色不悦,微微眯了眯眼睛,剑刃一晃,切下了他一指,徐聪顿时惨叫一声,连声道:“我说……”
他歇了口气,想了想,“那日我们离开前遇到了一批神秘灰衣人,他们……他们个个身手了得,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险、险些全都死在城内,好在我遇上了丞相大人的军队,那些人忌惮军队兵马众多,所以便……”
听到这里,疏离已然听得明白,点了点头,看了徐聪一眼,起身转过去,见状,徐聪不由松了口气,正欲闭上眼睛稍作休息,突然脖子里一凉,长剑刺穿了他的喉咙。
盛才继张大眼睛,眼底满是怨恨之色,抬眼看了看地上一具具尸体,目光落在疏离身上。
都死了,此时这个院子里,只剩下他和疏离两个活人了。
不同的是,他是亲眼看着这些身边最亲近的人一个个在他面前被杀死,而疏离则是当着他的面,把这些人一个个杀死,他耳不聋眼不瞎,却喊不出声也动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眼睁睁地看着、清楚地听着、清醒地感受着这比锥心刺骨之痛更胜一筹的痛苦。
“痛苦吗?”疏离在他身边缓缓蹲下。
盛才继恨得连牙齿都在颤抖,却恨自己根本没办法杀了眼前这人,他低吼一声,卯足了劲朝着疏离扑过来。
疏离微微侧身避开,回身一掌拍在他的后肩,盛才继俯身趴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在疏离眼中,他已然是个死人,以至于她看他的眼神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感情与波动。
脚步后移了一步,她低头看着手中滴血的剑,正欲抬手,突然听到院子外面传来一丝响动,当即脸色一沉,走到门前看了看。
有人正朝着这边掠来,这些人轻功不弱,皆是内家高手,不像是盛家庄的侍卫,更不像是守在庄子四周的府兵。
疏离霍地想起那晚风先生说过的一句话:盛家庄的事已经被秦家以急信送回帝都,不出意外的话,那位大人很快就会派人前来相助。
难道,真是帝都来的人?
腿突然被人一把抱住,疏离垂首一看,盛才继挣扎着爬到她身后,紧紧抱住她的腿,死也不撒手。
疏离心下顿时泛起一阵厌恶,蹙起隽眉,掌心运气,狠狠一掌对着他的天灵盖劈了下去,盛才继浑身一颤,猛地吐出一大口血,勉强抬头看了疏离一眼,终于沉沉倒了下去,到死都怨恨地瞪着疏离。
疏离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将四周环视一圈,突然笑了出来,越笑越大声,神色越来越张狂,眼底的悲色却也越来越浓。
她挥掌打落烛台上的火烛,而后退出门去,看大火渐渐烧了起来,挑了挑眉,转身欲离去。
忽地,心口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视线变得有些模糊,脚步晃了一下,她伸手扶着门框方才站稳,循声望去,那疾掠而来的人已经越来越近。
略一沉吟,她掏出一只帕子遮住脸,握紧手中的剑柄,朝着院门口的方向看去。
如她所料,冲在最前面的两人一脚踏进水里,很快又缩了回去,迅速挡住身后的其他人,警惕地看了一眼背对着火海的疏离。
其中一人对着身后的人小声说了什么,很快便有一名书生模样的人上前来,凑近院子里的积水前闻了闻,而后惊讶地看了看疏离,与最前面那个看似统领模样的人耳语了几句。
众人迅速后退,只留下八人,那书生从随身带着的药箱里取出八粒药丸给他们分别服下,便与众人一道退了回去。
见状,疏离立刻便明白他们这是何意,眼角噙着一抹冷笑,握剑的手渐渐收紧,强忍着心口的绞痛站稳脚,回身看了一眼已经烧到屋顶的大火,心头顿然一阵轻松。
爹,娘,大哥,兰姨,你们的大仇得报了,你们若泉下有知,就安息吧,我疏离此生能成为你们的亲人,便是死也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