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盏昏黄的路灯把石壁上的各种植物照的影影绰绰,井边站着那人看不清脸,穿着和我一样的蓝色小短褂,下半身在阴影中也看不清楚,看起来和我一般个头,也理了一个小平头,灯光太过闪烁昏暗,我也没仔细看,就开口喊他:“喂!你是谁?干嘛在我家院子里?你快过来,别站那边,危险。”
可他就像没有听见一般,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昏暗的光下,我感觉他是在笑着看我,我心里有些发毛,是不是小偷光顾我们家了?可看他那样子,个头和我一般高,也像个小孩子,怎么可能是小偷呢?我又喊了一遍,他还是没动静,我试探着慢慢靠近,发现他全身湿漉漉的,水顺着他垂下的头发慢慢滴到地上,在地上形成了一大片水渍。
靠近一看,这是一个男孩儿,和我年纪差不多大,非常眼熟,我努力的想这张脸在哪里见过,他也不说话,一直看着我,嘴角上扬,似笑非笑。
我就说这蓝色小褂如此熟悉,这不是和我的一模一样吗?再往下看,一样的裤子一样的鞋子这张脸也和我的一模一样!我吓的一个踉跄,往后退了好几步,带着哭腔对他说:“你你到底是谁?”他仍然不说话,还是笑。
昏黄的灯光把我的影子拉成狭长的一道黑线,映在院子中央的石板路上,我突然意识到,好像少了点什么。对了,影子,这人站在灯下,却没有影子!祖奶奶说过,没有影子的人不是人,是厉鬼!我坐在地上,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突然,他居然冲我招招手,也不知怎么了,我居然猛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慢慢朝他那边走过去了。
我心里已经快崩溃了,但是腿脚却不听使唤,一步一步的朝他走过去,我本想大声喊,却发现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嗓子又痒又疼。我走到他面前,他脸上还是带着诡异的微笑,应该说他这个表情从始至终就没有变过,僵硬的根本不像一张脸,而是像一张人皮面具!
他指了指井里,意思是要我去看。我哪敢去看,可是整个身体不由自主的跪下来,双手扶着井边,把头伸进井里。井里的水很满,一股湿气扑面而来,那个昏黄的灯倒映在水里,晃晃悠悠,极为不真实。看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有,我便站起身来转过头看他,可我身后根本没人,我环顾四周,哪有他的身影,这人悄无声息的消失了。此刻我已经是满头大汗,回过头又看了一眼井里,这次,那个灯的倒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我的脸,那张脸在井里,微笑着看着我。我大惊,连忙就想往后退,可还没来得及退一步,就看见两只湿漉漉手从井里伸了出来,紧紧抓住我的手,我被他抓得生疼,拼命想要挣脱,他力气却大得惊人,我被一步一步拉的往前移动。直到脚尖都抵在井上了,终于停了下来,我松了口气,可是更可怕诡异的一幕才刚刚开始。那个和我一摸一样的人突然从井里冒出来,只是他这次穿的是一身大红的衣裳,脸也看不清楚了,整个人凭空站在井水里,双手已经从拉着我的手变成抱着我的脖子,我虽然害怕,但却有种安宁平和的感觉,昏昏沉沉的,好像特别困,特别累。
就在我走神的这一瞬间,他整个人抱住我,我被这力量拉的往前一倾,整个人都掉入了井里。
冰冷的井水瞬间将我淹没,我毫无防备,大口大口的呛了好几口水。我勉强睁开眼睛,模模糊糊发现我现在在的这井中,如此广阔,周围也不那么黑了,能看出来这根本不是一个井,而更像一个巨大的湖泊,深不见底。而那个拉我的人,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我感觉身体已经毫无知觉,最后一丝意识也快消失了,看来,这次我要淹死在这自己家的井里了。突然特别想念家人,想吃奶奶做的白糖呲番茄,酸酸甜甜的。想着想着,就觉得很困很累,索性慢慢闭上眼睛,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没有梦,漆黑深沉却很舒服,我觉得我睡了很长很长的时间。醒来时,闻到一大股消毒水的味道,周围蓝蓝白白的,我用力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恍惚间听见有人进来和谁在说话:“已经没有大碍了,但是肺水肿还没有消失,也还有高钾血症的危险,哪位是孩子父母,跟我来办手续交钱。”接着就听到一个女人哭哭啼啼的声音,这声音好熟悉,是妈妈,我好久没见到妈妈了,我努力想叫住她,可全身还是不听使唤,挣扎了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过了不知多久,终于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原来我在医院病床上,全家人里三层外三层的把我围在中间,人人都担心的看着我,尤其是祖奶奶,坐在轮椅上邹着眉头盯着我看。然后让我妈去把在盘龙寺做工的爷爷给找回来。我在医院住了几天后,身体恢复的很快,过段时间便出院了。
只是自打那次落井以后,我每晚都会做怪梦。梦里,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儿拖着沉重的脚步,湿漉漉的走到我房间门口。“嘎吱”一声推开门,径直爬上我床,站在我床头,他身上的水就这么一滴一滴的滴落在我脸上,我动弹不得,只好正面朝上,与他脸对着脸。那湿滑冰冷的水滴触感十分清晰,就像真的一样。这个梦几乎每晚都要来一回,开始很害怕,也和大人说了,可久而久之我都习惯了,索性不去理他,任由他每晚站在我的床头。
这个暑假过得很快,一眨眼就开学了。我上的小学离家不远,就在坡那头的文林街上。这日放学,四五点的样子,刚进院子,就看见黄屁股站在楼下和祖奶奶说着什么。我非常高兴,便朝他喊到:"黄屁股,你去哪了?怎么好长时间没见你?"他听见我叫他,转过脸来,我大吃一惊,黄屁股原本头上那道丑陋的疤痕居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是从来没有过一样。只是两个月没见,人瘦了不少。他笑笑摇了摇头,没有回我的话。祖奶奶和他说:“桢桢啊,记得老祖奶和你说的话,这东西可千万丢不得呀。”黄屁股点点头,朝我挥挥手就走了。我奇怪的看着他,祖奶奶和我说:“他病刚好,你们少出去疯。”我嘟起嘴哦了一声便上楼看动画片儿去了。
看着看着我就突然觉得后背一阵奇痒,便伸手到后背挠了挠。祖奶奶拄着拐杖进来刚好看见,就问我怎么了?我便告诉她我可能被什么东西叮了,很痒。祖奶奶便拿来风油精,让我把衣服脱了,要给我擦点止痒的。祖奶奶走到我后面,竟怔怔的盯着我的后背,突然拄着拐杖快步来到窗台边,对着下面喊:“覃岩,覃岩,你快上来,快来!”祖奶奶这几声声音太大,我从没听过她这么大声的说话,吓了一跳,转头看着她,她靠着墙,喘着粗气,我连忙跑过去扶她,爷爷听见叫他,几步就冲上楼来,问到;“娘,这是怎么了?”祖奶奶急慌慌拉着他说:“怎么了?你看看小磊后背,该来的还是要来,只是这孩子怎么这么早就发了?”
我听得一头雾水,什么要来了?真是奇怪。爷爷一听,大惊失色,把我拽过去蹲下来看我后背,然后用手轻轻按了一下我后面,正是痒的那处,然后用两个指头捏住一个东西,一用力,拔了下来,我后面突然不痒了。我转过身来,看见爷爷拿着那个东西,灰白色,小指盖大小,像鱼鳞一样,只是上面有几处复杂的花纹,看起来还很漂亮。我问爷爷这是什么,爷爷不说话,站起来把那东西递给祖奶奶,两人一起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