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负责探查情报的兄弟气喘吁吁地奔入正义厅时,全寨四十几号兄弟刚分到一碗米粥在手。说是碗粥,实际只有屈指可数的几粒大米,稀汤寡水,根本难以疗饥。
“寨主,山下……山下来了一队娶亲的队伍!”那个獐头鼠目的探子语无伦次地汇报道。
“人家娶亲,你慌什么!”端坐于上首的寨主面无表情道。
那探子兴许是跑得太急了,有些喘不过气来,拼命捋着起伏的胸口,好些时间才顺过气来,尖着嗓音喊道:“珠宝……好几箱金光闪闪的宝贝!”
“什么!”寨主这才开始用正眼审视着他,呵斥:“讲明白点!”
“那迎亲队伍拉着好几口箱子,有只箱子从马车上被颠了下来,金银珠宝散落了一地!”探子两眼放光地回忆着先前所见的场景,咽了口唾沫,期待寨主会意。
寨主垂眸瞥了眼手中那碗清水粥,蹙起了眉。
“寨主,这年头能带着几箱珠宝迎亲出嫁的人家,断不是什么善茬,指不定是哪个贪官或是奸商。”底下,有兄弟大着嗓门提醒道。
那探子急忙附和:“是啊,寨主,反正他们这些都乃不义之财,不如我们去抢了来,让兄弟们吃口饱饭。”
“我们抢了这些财宝,再分点给穷人。”
“贪官和奸商的钱财本就是从穷人身上搜刮来的!”
……
越来越多的兄弟赞成下山去抢劫。
寨主望着厅内你一言我一语讨论激烈的属下们,终于大力地一拍桌案,下令道:“只抢箱子,不准伤人!”
众兄弟顿时欢呼雀跃了起来,纷纷取出刀枪准备出发。
一直埋头喝粥的他这时猛地站起身来,用生平最大的嗓音吼道:“寨主,我们可千万不能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啊!”
大厅内霎时鸦雀无声。
随后,众人皆怒指着他叱道:“你不敢去就留在这,别说得自己有多高尚!”
“我们都已经好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你想看着我们饿死么。”
……
顷刻间,他成了众矢之的。
但他却面不改色道:“你们都忘了么!我们的寨名叫正义寨,我们的宗旨是除暴安良。若是我们今日去行了不义之举,那和附近山头的那些贼寇有什么区别!”
“嘭”,一只瓷碗摔碎在他的脚边。
那个平日里正气浩然的寨主像变了个人似的,龇牙怒目地冲他发起了飙:“兄弟们都快饿死了,还除什么暴,安什么良。这些年,正义之举行了不少,可是,谁说过我们一声好!官府把我们归类为贼,贼却嘲笑我们蠢。”
“那我们也不能违背道义!”他据理力争。
“道义!”寨主像看一只猴子似地看着他,长满络腮胡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又值他娘的几文钱!命都没了,还道义!我呸!”
“寨主,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请您务必三思!”他寸步不让,誓要力谏到底。
寨主老早就对这个长相斯文的属下有些微词了,这小子平日里大道连篇,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若不是山寨人丁渐寥,早把他赶下山去了。
虽然心头盛怒,但寨主清楚,此时不是作怒的时候,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肥羊可只有那么一只,若是丢了,后悔都来不及。于是,稍稍缓和了口气对他道:“任天笑啊,那几箱财宝对贪官和奸商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对于我们,却是为了生存啊!你看看大伙,一个个面黄肌瘦,都多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
他不敢看兄弟们仇怨的眼神,他知道寨主说的并不假,若是连命都保不住了,还如何去除暴安良。
“寨主,是否真的只抢箱子,不伤人?”最后,他如是问。
“当然,我们正义寨又不是贼寇,为何要伤人!”寨主言之凿凿地回他。
他最终妥协,跟随众人,浩浩荡荡地奔下山去。
那真真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娶亲队伍,八抬大轿,敲锣打鼓,车马辎重,好不气派。
他们一伙人就这样气势汹汹地从山上冲了下来,都懒得事先去拟定什么战术,只是凭借着人多势众,将娶亲队伍团团围住。
虽是头次行此等不义之举,但寨主却天赋异禀,张口便喊出附近山头那些贼寇们惯用的黑话:“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这过,留下买路财!”
然而,那领队人却并非等闲之辈,当即抽出腰刀,指着他们怒叱道:“大胆贼寇,尔等可知这轿中坐的乃是知府大人的千金,还不速速滚去。”
殊不知,这一声自报家门反倒更激起了对方的歹念。
“老子抢的就是贪官!”寨主高高扬起朴刀,大声下令:“兄弟们上!”
霎时,四五十号人如同猛虎下山一般疾冲向了迎亲队伍中。因为寨主有令在先——只抢箱子,不准伤人,所以寨众们都只奔着那一口口箱子去了。
但他们一欺近那迎亲队伍便遭致了对方拼死的抵抗,好些人受了伤。
于是,下一刻,他们便将寨主的命令抛之脑后,握刀的手迅速蓄满力道,对这群人进行了狂暴的砍杀。
“不要……不要杀人!”看着已经不仅仅是伤人,而是杀人的同伴们,任天笑焦急地游走在战团之中,大声地喊劝着。
然而,已经杀红眼的同伴却根本听不进任何声音,他们俨然已经变成了一群嗜血的野兽,利刃之下,片甲不留。
看着满天飞溅的血花,任天笑只觉大脑一阵晕眩,脚底一个踉跄,瘫倒在地。
杀戮还在眼前进行着,那些手无寸铁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浴血倒下,双眼至死不阖。
他忽然想起了正义寨所打的旗号——除暴安良。
如今,只是觉得可笑至极。
明明就是一群丧心病狂的贼寇,却还要标榜自己是正义的使者。
身边的打斗声渐渐停止了,一口口的箱子被早已如饥似渴的寨众们打开,霎时,熠熠的光辉闪耀在这条血腥的山谷里。
“我们发啦!发啦!”众人激动不已地惊呼起来。
“哈哈哈……”血溅满身的寨主喜不自胜地大笑起来,下令:“清理尸体,搬箱子。”
寨众们便再次行动起来,开始清理满地的尸体。
这时,这场杀戮的始作俑者——那个獐头鼠目的探子悄悄来到寨主面前,谄笑着附在他耳边道:“寨主,您是不是还缺一个压寨夫人啊!”
闻言,寨主的眼睛蓦地一亮,不禁看向了那顶花轿。
迅速有两个喽啰掀开轿帘,将那个盖着大红盖头的新娘从轿子里挟持了出来。
“寨主,今儿个就是您的大喜之日啊!”那个探子极力拍着马屁。
面对这凭空得来的一切,寨主已然沉溺其中,他一步步走向那个身着大红喜袍的新娘,抬手扯下她头上的红盖头。
那是一个清丽的女子,黛眉朱唇,显然是为这新婚之夜倾力打扮了一番。
她的睫毛有些湿润,显然此前听到外头的动静便被吓哭过。但此时却不知是怎样安慰了自己,倔强地抬起头直视着面相粗犷的寨主道:“我乃青州知府之女,若是你们胆敢动我一根指头,我爹爹定会派兵剿灭你们。”
寨主听了,不但没有露出丝毫怯意,反倒像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似地仰头大笑,突然拦腰将其抱起,淫亵着笑道:“等老子和你洞了房,看那知府岳丈还会不会来剿他的乘龙快婿。”
女子强装出的镇定在一刻土崩瓦解,她吓得“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双拳雨点一样落在寨主的背上。但是寨主的脊背硬如铜铁,女子的粉拳落下就像是在替他挠痒似的。他不但不做怒,反倒笑得更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