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承心中思忖:小小固阳竟出现如此大事,简直骇人听闻。虽然圣旨和自己的文书都三令五申“流民作乱格杀勿论”。
但此番事件实是些耐人寻味。就快报所说,其原因乃是饥民贪婪无度,意欲破城抢劫,故而求援军队,围剿平乱。固阳虽然是一小城,城内人口也有七八万之多,刨去老弱妇孺,青壮仍有万余人,拒城而守,就是碰见等数军兵,亦可坚守片刻。
而城外只是四千饥民,未经战阵,不通战法,绝无操练。且不说是否有攻城器械,就是甲胄刀兵也无。凭这些人也能打破关门,入城抢劫?真是荒谬!内里不知有何蹊跷,定要好好查探一番才好!黄承叫来秦同,吩咐通知众官,升堂议事。
州牧府内放出数名信使,骑着快马四下传信。同时府内钟鼓齐鸣,过了一刻,附近官署的官员听见钟鼓声便汇集到州牧府衙,又过了几刻,十余辆马车在府前停下,下来的都是离州牧府衙较远的,非得信使通报才能知晓召集的官员。
众官员在府衙门口相互见礼,都不知道所为何事。此时,衙署大门打开,秦同现身,见官员都差不多到齐了,便朗声说道:“诸位大人,今日召集诸位,乃是钦使有要事相商,请诸位按官阶站定,依次入堂。”
言罢,自己转身入府。众官觉得今日非比寻常,便开始议论起来。商馥站在众官最前列。见众官三五成群,窃窃私语,状如市井小徒,毫无官员体面。怒道:“尔等为天使召唤,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还不肃静!”
说着一拂袍袖,走入府内。众人见商馥发怒,赶紧闭嘴,按阶站位,不敢多言。开玩笑,宁可得罪钦使也绝不能得罪老州牧。哪怕钦使再如何的声势滔天,但他终究只是个流水的菩萨,而商老州牧才是铁打的太岁!
众官被商馥一番训斥,乖乖站位,依次步入府门进了大堂。只见黄承高座堂上,身后供着王命旗牌,身旁站着两名禁军侍卫,左边那个托着圣旨,右面那个抱着尚方宝剑,而黄承正在闭目养神。众官见到黄承齐齐行礼,黄承听到动静,缓缓睁眼,虽无其他动作,却是不怒自威。众官被黄承气势所慑,纷纷低头,噤若寒蝉,不敢与他对视。
堂下放着两张条案。商馥居左,地位仅次于黄承,王庸居右,三人中最次。除此以外,其他官员皆无座。
黄承巡视众官,良久方才开口:“诸公,前日固阳快马奏报,相信你们都已经知道了,对此你们都有什么看法?不妨畅所欲言,本官就当个听客,也好参考参考诸位的意见。”说着身体前倾,看着青州官员。
一位官员大着胆子说道:“下官议曹从事荀翰,下官认为此次固阳平乱后续事宜当及时处理,可责令固阳县令及时清理乱民尸体,挖掘深坑,仔细掩埋,近来天气燥热,如不及时清理则尸身腐坏,传播疫病。另挖埋之处要慎重处理,不可临近水源,否则不堪设想”言罢行礼回班。黄承微微点头。
又有一官员出来说道:“下官兵部从事吴犇,下官以为,本次青州右卫平乱有功,当及时嘉奖,否则恐伤军兵报国之心。”黄承默然不语。
接下来又有数名官员发言,从钱粮,人口,军兵等各方面进行议论,黄承只是不说话。
黄承见诸多官员所言所议之事都是如何如何善后,没有一个人怀疑过这次平乱事件的本身。他不知道是官员们没有察觉还是刻意回避。青州官场是个狐狸窝,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自己事事洞悉则万事皆安。自己要是一无所知,就很容易被这些人牵着鼻子走。
想到这里,黄承打定主意,决定到亲自到固阳看看,他倒要看看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内情!
黄承站起身来,从大案后踱到案前,笑道:“诸公提议本官已然知道,本官决定亲自到固阳,嘉奖督促固阳县从事有关事项。”话音刚落,堂内众官议论纷纷,无非是什么如此小事何须钦使亲至之类云云。黄承只是哂笑,并不理会。
下午,青州东门。黄承带着五十名侍卫前往固阳,临行前,青州官员一个劲的规劝挽留。黄承充耳不闻。王庸和商馥走在最前面,拉着黄承的手说:“齐云啊,你就不能排别人去吗!还有,此去固阳,只有五十侍卫是不是少了些,再添点吧!”
“就是,路上说不定会再有乱民闹事,古人云,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齐云身负朝廷重担,岂可大意!”商馥在旁边帮腔道。
黄承拉着两位大人的手说:“好了,王公,商公,本官身为皇命钦差,总领赈济事宜,自当小心谨慎,事必躬亲,不然岂非有负陛下重托?我所带侍卫,皆是百战勇士,精干悍勇,以一当十!再者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乃天子使节,谁敢动我的车架便是藐视陛下,对抗朝廷!谅也无妨!”
见二人还要再劝,黄承接着说道:“两位大人,黄承此去乃是寻访调查,而非去摆排场。若尽起钦差车驾,仪仗,恐怕小小固阳难以承受,到时候还是要固阳,乃至青州黎民承担开销,现下青州本就在灾困之中,我再如此岂不是雪上加霜?特殊时期,特殊对待。望大人见谅!”
说着便走向车驾,但走了几步又回身道:“黄承此去数日,望二公坐镇州府,主持大局,拜托了!”话毕,一揖到底。
王庸商馥对视一眼,齐声道:“齐云放心!吾二人当仁不让!”说完同样一揖到底。黄承随机登上车驾,再不回头。
云扬和苏槐自从那晚眼见那场惨案之后,再也不敢到任何县城接受赈济,生怕哪天夜里,会再次出现一队骑兵,大开杀戒,血流成河!上一次是自己侥幸逃脱,那么下一次呢?还会这么幸运嘛?他和苏槐合计了一下,不若离开青州,到附近的凉州求生。
二人做好决定便向着凉州的方向逃去。白天怕碰到官军,于是便昼伏夜出,白日寻找一处地方躲藏,晚间赶路。夜路难行,白天又恐虎狼横行,故而行走十分缓慢,二人缺乏食物,只好采摘青涩野果为食,野果还未长熟,酸涩无比。但为了活下来只好吞食。几日下来,腹中尽是酸水。现下走路虚浮无力,全凭着意志支持,若再这样下去,恐怕命不久矣!
青州府城离固阳有将近六百里路程,纵是八百里加急也要走上两天,黄承此番轻车简行,也要将近五天方可到达。黄承日夜兼程,也不娇气,干粮和水就在马车上用了,除了方便休息,其他时间都在赶路。
云扬和苏槐已经这般行走三四天了,突然,前方传来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就像天崩山倒,貌似来人还不少。云扬大惊失色:莫不是官军骑兵!是了!不是官军骑兵怎会有这般声势!想到这里就赶紧拉着苏槐的手往回跑。
可叹沿路并无树林遮蔽,光秃秃的一片,两人借着月光跌跌撞撞的跑路很快就被身后的骑士发现了,为首的几个骑士以为是什么贼寇乱民,拔出刀来,大声喊道:“前方是哪来的贼人,速速停下,束手就擒,不然休怪某手下无情!”
云扬才不停下来呢,哦,我一停,你们上来就是一刀,我死了,我找谁说理啊!不管不顾,还是往前跑,骑士见云扬还在跑,呸了一声,一磕马腹,就往前冲去。
跑着跑着,苏槐栽倒在地。实在是腹中饥饿,无力再跑,苏槐看着云扬催促道:“云大哥!你快跑!我不行了,不管我,你要活下去!只盼云大哥记得槐儿便好。”说完,脖子一歪,竟然昏倒过去了。
云扬见状,疯狂的跑回苏槐身边,眼见骑士越来越近,云扬下定决心,如果这次逃不过去,就和槐儿死在一处吧!然后掏出匕首,就守在苏槐旁边,拔出匕首对着骑士,小心戒备。
为首的骑士见二人突然不跑了,一个倒在地上,另一个拿着匕首守护。一个突击,马刀就把匕首斩落,后面的几个骑士也在此时赶到,数骑将二人围住,刚准备动手,之前的骑士发话道:“留着吧,待大人发落”。
说完,几个骑士下马,将云扬死死按住,绑上了手脚。见苏槐昏倒,便将她扶到马上,云扬见这几人将苏槐带走,一下子就急了,拼命挣脱,领头的顺手一个手刀,就把云扬击昏。
几人带着云扬和苏槐回到本队,一人下了马车。正是那黄承!原来青州城在固阳北边,而凉州又在青州之北,一个南下,一个北上,就在半路相遇。黄承见这两个人乃是少年模样,皱了皱眉,问道:“都死了?”之前的骑士回道:“大人,没有死,一个饿昏了,另外一个某嫌他挣扎,击昏了。”
黄承看着眼前的骑士,摇头道:“姜山呐姜山!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姜山挠挠头:“某家是个粗人,只好动武了。”
黄承看他的样子,便不再数落他:“这个女子饿昏了,就安排到我马车里吧,带些干粮和水给我,且让她将养一阵子吧。至于这个少年,待他醒来,我要好好查问,他要是醒了就给他点粮食和水,不得打骂于他!”
姜山见黄承发令,正色道:“末将谨遵大人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