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雾散去,眼前的景物清晰了起来。
她见到君主身在一片腊梅花海中,盘坐在巨大平滑的石坛之上,石坛上仿佛还刻绘着什么,但积雪太厚,使她看不清楚。
只见君主双目紧闭,雪上眉梢,端华冷峻的面容上没有什么表情,玉冠半束的长发上沾着一些碎雪,点点明黄的花瓣随风飘落在他的白衣上。
寒风送来了一股馥郁芳香,刹那间,少女感觉自己仿佛闯进了一幅仙画之中。
许是察觉到了窥视的目光,白衣男子缓缓睁开了双眼,朝着她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他的眼睛漆黑如夜,深邃的目光中透出一股闲人勿扰的凉意。但看清来人后,那股凉意竟一瞬褪去,沉落眼底化作一线温柔。
“你来了。”
一句轻柔的话语传入少女的耳中,使她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这是君、君主?
一瞬间,在那冰寒之地,她竟觉两耳发烫,冷意全无。与他的对视下,她慌乱地避开了目光。
忽然间,她想起了什么,忙开口道:“君主,我给你熬的汤要凉了,快回去喝汤!”
想起白宿殿上的浓汤,她急急走上了石坛,欲要走近他时,一道忽如其来的风雪从一侧霸道袭来,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眨眼卷走了她。
漫天明黄色的花瓣在空中翩翩起舞,只见那一袭白衣身影在她的眼里渐渐变得渺小、模糊。
“君主、君主!”
君影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张望四处,发现她正坐在自己寝房的床上。
原来只是一场梦。
只是这场梦也太过真实了吧。
她呼出一口气,手搭在胸口前,安抚着那剧烈跳动的心脏。
在书房的左珢灵敏地听到了她房里的动静,拿起书就往她的房间走去。
“怎么了。”
“没事,好像做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梦。”
“没事就好,饿了没?你的千翎方才给你送了早点上来。”
“小左……我昨天一直在这里?”
君影有点糊涂了,难道她昨天一直在床上睡觉,没离开过房间吗?那她跟着千翎姐姐熬汤的事……给君主送汤的事……见到君主前所未有的一面的事……
全是她在做梦?
“没有,说起来,昨晚是白宸神君送你回来的。倒是吓了我一跳,你昨天下午至晚上做什么去了?”
左珢在圆桌上坐了下来,拿起一只仙桃擦了擦,直接吃了起来。但他那带着询问的目光却盯着君影不放。
“君主将我送回来的?…原来不全是梦…”
君影再次松了一口气。见到左珢盯着她不放,她只好向他一一招供了昨天自己做的事。
“小左对不起,昨天没做到你的份,下次给你做。嘻嘻。”
“说话算数,本仙可记下了。话说,你怎么知道他有没有喝了那盅汤,要是没喝,人间佳肴岂不是白白给他浪费掉了。”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这就到白宿殿上看看。”
君影被他这一说,连忙掀开被褥,穿衣下地。
“你这身子……先洗漱,吃完早点再上去。否则,别想在本仙眼底下走出这道门。”
左珢本想开口劝阻,见她行动迅速,不像能被劝停的样子,他只好改口威胁了。
“可是……好好好,我听话,你别生气,别生气。”
君影刚开口一个‘可是’,左珢立刻沉下了脸,手上的桃核瞬间被狐火燃成灰烬。
她一惊,瞬间跑到他面前,露出了一脸讨好的笑容。
“去,一边洗脸去,给本仙慢慢地认真洗干净了。”
“是!”
在左珢的监视下,她连吃早点的时候都要多咀嚼几下。如此一来,接近花了半个时辰她才被允许踏出大门。
“早些回来,既然还不能修炼,那就陪本仙看书。”
“啊?……好。”
君影在门口呼出一口白气,没想到小左竟然也有那么强势的一面。
今天天气很好,暖日之下,积雪也融化了不少。
君影开心地在殿前的空地上伸了一把懒腰,沐浴早晨的阳光,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将那场梦里不可思议的情景暂搁脑后之后,她的心情变得十分的明朗。
忽然仙羽殿上传来几道熟悉的鸣叫,她惊喜地抬头,只见几只仙鹤在半空中朝她飞来,叫声中带着几分雀跃。
片刻,它们停落在她的身侧。
她开心地弯下腰摸了摸它们。其中一只仙鹤在她身后蹭了蹭她的外袍,她满脸笑容地回过头,下一刻惊讶地捂住了嘴巴。
“这是给我送过来的吗?”
仙鹤用一声鸣叫回应了她,她瞬间感动地搂住了它们。
原来那只仙鹤的脖项上挂着她之前放在桃林的一个竹篮,里面装着好几只大大的仙桃,阳光下仙桃上还泛着水光。
“太感谢你们了!我刚好顺道去找君主,在他面前好好表扬一下你们才行。”
它们似乎听懂了她的话,欢快地在她周围煽动着翅膀,悦耳的叫声中多了一份兴奋。
君影将竹篮取了下来,挥手告别了仙鹤。
片刻,她到了君主所在的仙山之上,但却躲在石门外止步不前。
原来她上来之后忽然觉得心里没底了——君主会不会真的没有去喝那盅汤呢?她该如何开口去问?
“君主,昨晚、那盅汤好喝吗……不行不行,这样问太直接了,要是君主说他没喝,那我岂不是会接不上话了吗?”
君影对着墙边的一株腊梅在自言自语,闻着花香,她忽然想起了昨晚的事。对了,她一时心血来潮,就将数朵腊梅扔进了汤里,那样会不会把她辛苦熬出来的汤给毁了?
啊!!!
都怪她一时被那花香给迷住了,才会觉得把它们加进去之后汤会变得更香甜。
让她更加惶恐的是——她昨晚还没试过放入花瓣之后的浓汤味道如何。
君主应该没喝吧。
君影心里忽然蹦出一句话,这句话竟让她瞬间精神过来了。她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伸出头朝里面看了一眼。
白宿殿的大门好像敞开着,但她看不到里面是否有人。
大胆点,快去把汤盅拿回来!
心中的声音将她推了出去,她艰难地迈开了双脚。走上石阶的她,抬头便看到了殿内案台前的白衣身影。
她心一慌,立在原地没了动作。
良久,案台前的白宸在画纸上落下了最后一笔,将画笔轻轻搁置一边后,他这才缓缓开口。
“不是告诉过你,没什么事就不用上来吗。”
他平缓的语调让君影回过神来。
“好……好像听说过。”
一看到君主的脸,那被她暂时搁置脑后的梦境瞬间浮现在眼前。可是,眼前的君主一开口就打破了她脑里的幻象。
可怕的是,方才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希望冷脸的君主会像梦里那般温柔地对她说话。
这……一定是那场梦产生的不良后遗症。
眼前的君主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人,梦里那个温柔的人是什么鬼。她一个闭眼,将梦境中的白衣身影给抹了去。
“对了,君主。这些仙桃是仙鹤们从桃林里摘好送到仙羽殿的,它们太有心了,所以我想拿上来给你尝尝。”
“嗯,你留着吃吧。”
“不,君影就放这了,君主想吃的时候再吃。君影要是想吃仙桃,可以直接去桃林和仙鹤们一起吃。”
“随你吧。”
白宸见她如此坚决,便由她去了。
见君主妥协,君影瞬间眉笑眼开,轻快地走进殿里,将入手有些冰凉的仙桃拿了出来,摆在一侧的果盘上。
忽然,她眼角扫到了案台边缘的食盒,仿佛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
一时间她有点五味杂陈,心里既希望那盅汤君主还没喝,她可以拿回去重新试做一下是否难喝;但又希望君主已经喝了——那可是人间美味啊,她迫切地想将那种幸福感分享给君主。
“君主……”
“嗯。”
白宸沉声回应她,将画好的水墨画放置一边晾干,拿起一旁的书籍看了起来。
“那个、那个,外面的腊梅很香啊。”
“嗯。”
“……”
君影一时不知该如何问出口,跪坐在一边,只觉得脑袋乱糟糟的,情不自禁地拿起了一只仙桃咬了下去。
冰凉甜口的桃汁滑过喉咙,一般这个时候她都会忍不住大夸一句的。但现在脑袋里被那盅汤的事情占满了,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吃着东西。
白宸看了正在发愣的她一眼,想了想还是开了口。
“你上来是想问……”
“是啊!”
君影条件反射般,还没等白宸说出些什么,她瞬间扭头回应了。
话落,她愣愣地对上白宸的目光,又立刻低下头啃仙桃了。
白宸见此,淡然地将目光转回古书上。
“喝了。”
“君主真的吗!是不是很好喝?我让千翎姐姐教我做的,这汤熬了很久,但是真的太好喝了,所以忍不住要拿上来给君主你尝尝!不过,我上来看到君主门外的腊梅开得正好,就心血来潮摘了几朵放了进去…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了……”
听到白宸说出‘喝了’两字的君影,竟一瞬之间听懂了其中意思。
她激动地冲到案台前,滔滔不绝地将心底里的话一通说了出来。但说到最后的时候,忽然没了底气,声音变得越来越小。
“还好。”
“真、真的还好吗?没有变难喝吗?”
“嗯。”
“太好了,君主!”
虽然白宸给出了惜字如金的评价,但君影只觉心头的一颗大石落了下来,跪坐在地的她激动地举起双手往后一躺,嘴角洋溢着灿烂无比的笑容。
对于她来说,从君主嘴里说出来的‘还好’,已经是很高的评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