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朱雀神殿上灯火通明,寂静如旧。
回到神殿不久,君影拿着一个竹篮,里面装着干净的衣服以及沐浴梳洗之物,踏着云梯缓缓到了天池上。
在神殿上暂住的日子里,她也没少来天池,不过她胆子小,不敢与神明共用天池。于是朱琅神君告诉她,在天池的另一面有一镜池,可以供她沐浴。
镜池是天池的分池,一直没人使用。在那里泡澡成了君影每日最享受的事。
君影经过偌大的天池,绕过天石,通过一条花路直达镜池的边上。她轻轻放下手中竹篮,将腰侧的朱鹤剑放在竹篮上,解下长发上的绸带,除去身上血迹斑斑、沾上尘土之色的衣物,一步步踏入雾气氲氤的镜池中。
及腰长发遇水即散,她舒服地靠在池边,玩弄身前的墨发。凉风吹过,镜池边上四季常开的桃花树香气四溢,满树落花纷飞,悠悠飘落在镜池之上。
君影从水下伸出白皙的双手,捧起水中的花瓣凑到鼻尖边细闻。良久,她终于将一整日的劳累一一洗去,身心舒畅了许多。
沐浴之后,她散着未干的长发往回走,风中可闻到沐浴后残留的香气。
绕回天池,从高山上一路传下的潺潺流水声引她侧目,这一侧目吓得她险些连手中的竹篮都拿不稳,白气萦绕的天池边坐有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
他长发披散在肩后,背对着她。
君影胆战心惊地盯着那个背影,一步一步向云梯那边轻挪,慢慢地,她终于隐约看清了那人的侧脸。
在白气腾绕的天池里,她与他之间恍如隔着一层薄薄的白纱,只见他紧闭双眼,紧抿的唇角透出一股清冷。
君主!
君影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将到了嘴边的惊讶之声吞回肚子。对了,君主因为她提前出了关,想必是在天池里调理。
想及此,君影不敢多留,趁着君主还没发现她,轻踩着云梯离开了。
君影回到房内放好东西,在空荡荡的神殿上转了一圈,困意渐渐袭来,然而秋容姐姐还没上来。她坐在主殿一侧的凉亭上探头等候,夜风微凉,她披上外袍,趴在石桌上,疲倦地半撑着眼皮。
然而,等到长发晾干,依旧不见有人上来。眼皮越发沉重,她想着先合上眼睛休息一会,等听到动静再睁开。
结果,这一合眼,她就这样趴在石桌上睡了过去。
清早醒来,君影睁眼看到自己厢房的床帘,她揉了揉眼睛,伸伸懒腰。忽然她从床上惊坐而起,不用多想也知道,她昨晚没等到秋容姐姐就睡着了。
君影一脸懊悔,连忙下床一番洗漱,将凌乱的长发梳齐,随意用绸缎绑在背后,整理好衣服便匆匆出门。
她踏出房门才忽然想起自己从今天起要禁足三天,耳边响起君主那一番话,左右为难,最后还是乖乖回到了房间里。
她左等右等,也不见门外有经过的脚步声,神君的神使们都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一直没有时间到神殿上。
正想得出神,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温婉儒雅的身影踏进君影的房间。君影闻声抬头,看到的正是秋容姐姐,她激动地上前拉住秋容的双手。
“秋容姐姐,终于等到你了!”
“君影,怎么啦,这么想见到我。”
“对不起!昨晚我在沙之城好像不告而别了,虽然我也不知道当时的我发生了什么。但是,因为我一个人,不仅让君主他们四处费力寻找,还连累了城里的大家。还有,我觉得特别对不起你。秋容姐姐,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傻丫头,君主已经和我说过你的事了。平安回来就好,这一切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自责。姐姐也没有怪过你,只是一直很担心你的安危。”
“秋容姐姐,谢谢你!”
君影红了眼,用力抱住秋容,昨夜到现在的不安被满满的感动掩去。
“昨晚怎么就在凉亭上睡着了呢,风那么大,容易得风寒。”
秋容温婉地笑着回抱,轻拍着她的背。
“没事,我本想着要给姐姐好好道歉的,结果还是不争气地睡着了。”
‘噗呲’一声,秋容被君影逗笑了,真是一个贪睡的小丫头,时刻容易睡着,一睡着又特别难叫醒。
秋容把昨天在西市和她一同买的东西都给她带了上来,看着那些东西,君影就想起昨天和秋容愉快共处的时间,两人又迅速打开了话夹子,在房里聊了很多。
许久,秋容因为还有事要回沙之城,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离。
秋容离开不久,君影也乖乖回到床上盘坐了起来,平静自己的心绪,迅速入定。
她决定乖乖听从她的救命恩人——君主昨天的话,她要用行动来证明自己。
第二道石门的静心阁
白宸和朱琅正在安静对弈,楼阁上只听见哒哒响起的落子声。片刻,朱琅忽然发现自己又输了,他轻叹一口气,放下手中的黑子,不打算继续。
“关于君影的事,我昨夜回去详问了与君影失踪前还有接触的秋容,结果确实发现了一些重要的讯息。”
白宸抬眼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那天傍晚,君影在城外的草坪睡着了,秋容去叫醒她的时候,你猜猜她喊了谁?既不是你也不是我们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朱琅停了停,喝了一口热茶才继续,“她喊的是‘师兄’。这个‘师兄’,我想你应该也知道是谁了吧。那个被魔族劫走的男子啊。”
白宸脸色微变,心想难道是他的血契失效了?
“我想着会不会是君影已经记起了一切,却还装着什么都不知道。”
“不,昨天的她看着不像是装出来的样子。”
“在你怀里哭的时候吗?还是和那个小妖精在一起的时候?”朱琅略带戏谑看着白宸,他昨夜当然没漏看白宸胸前被君影眼泪浸湿的衣衫。
白宸脸色一黑,冷冷扫了朱琅一眼,没有说话。
“好好,不开你玩笑了。或许只是刚好碰上在你闭关的时候,神力不太稳定,才会出现这次血契失控的情况。”
“或许吧。”
白宸对于这样的理由,勉强还是接受了。
“对了,之前你不是让我派人追查言咎的行踪吗?这次有了准确无误的信息,他在你的地盘上——他们前不久才离开沙漠,往青洲大陆去了,信息里还提到他的魔兵团里带着一个非魔族之人。
如此看来,可以得出两个结论。一是,闯入炼狱森林的确实不是言咎;二是,小君影最在乎的那名师兄还活着。”
“谢了。”
“哈哈,这两个信息能换来你一句谢,我朱琅也是很满足了。不过我也要感谢你,不远万里赶来相助。”
“客气。”
“最后,想向你提一个小小的请求。”
“说。”
“走之前,能不能把小君影还给我!”
“自己去问她。”
“好!白宸,这可是你说的,说话算数吧。外面的千辞和天地作证,要是小君影答应了,你就真的要把她让给我了。”
朱琅激动地站了起来,嘴边扬起控制不住的笑容。
白宸见此,没有回话,只是平静地拿起热茶,浅酌了一口,脸上并无反对之意。
朱琅当他默许了,心情愉悦地扇着羽扇走下楼阁,门外的千辞朝他默默行礼,目送了他。
朱琅踏着轻快的脚步,哼着小曲往君影的厢房走去,沿途正面遇上了刚从君影房中出来不久的秋容。
“君主。”
秋容见到远处面带桃花之笑的君主往她这边而来,不禁出神了数秒,当他来到自己面前时,她才回过神来,连忙朝他低头行礼。
“秋容,你刚去小君影那里了吗?”
“是的,君主。”
“她现在被禁足,应该十分的无聊吧。”
“我走的时候,君影好像说她也要静心修炼了。恐怕是白虎神君让她禁足这三天都要好好修炼。”
“什么?!那本君岂不是这三天都不能去找她?奸诈的老虎……”
朱琅脸上灿烂的笑容霎时僵住,像初开的花蕾瞬间被寒冰封住。他盯着远处尽头的那间厢房,嘴里不禁骂起白宸的奸诈。
“君主是有要事找君影吗?”
秋容见此不禁关心起来。
“嗯,很重要的事。现在只能等三天之后再和她说了。你怎么不陪她聊久一点?这三天本君要怎样熬过去?”
朱琅委屈地看着秋容,表情甚是有趣。
“秋容也不知君主要过来,因想起沙之城还有事情没解决,不然就会和君影多聊几句了。”
秋容看着他的表情,只能忍住嘴边的笑容。堂堂君主,怎么会如此真性情呢。
“嗯,也不能怪你。你先下去忙吧,辛苦你了。”
朱琅绝望地靠着柱子,连语气都轻飘飘的。
“是,秋容先行告退。不过,君主也不要想太多,无论是要找君影说些什么,只要三天后君主再认真地和她说,她都会认真倾听的。就算是现在说了,或许得到的结果都一样。”
说完,秋容朝他恭敬地行了一礼,缓缓走开。
朱琅靠在柱子上仔细一想,竟觉得秋容的话挺有道理的,就算他现在去找了小君影,等到的结界又会和三天后的结果有什么不一样呢?
一切都是顺从小君影的心,她若有留下的心,无论是现在,还是三天后,她都会作出同样的答复。
如此一想,朱琅的心情瞬间明朗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