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朱鹤剑一剑刺中要害,倒在石门下的言界魔君已奄奄一息。
白衣少女在脚下青衣男子的轻唤中,她的双瞳慢慢恢复了原来的瞳色,强大的妖气也随着主人情绪的平静而消散开了去。
一瞬间,恢复意识的君影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软倒在了脚下男子的一旁。
“师兄…师兄…”
君影嘴里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
青衣男子听到她的喃语,艰难地爬到她面前,颤抖着伸出清瘦得只见皮包骨的双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师兄在…在这呢,君影……”
两人在沙漠一别之后,初次重逢竟是如此凄惨的画面。
凌渊使劲抬起了头,透过凌乱的长发,他终于见到了日夜牵挂的她。他轻轻捋开挡在她脸上的墨发,只见那张他见过千万次的面孔上,赫然挂着两行干涸的血泪之痕。
“君影……”
他红了眼眶,心疼地轻抚着她脸上的血痕,修长的手指在剧烈地颤抖着。
此刻,凌渊只觉得,自己身上哪一处的伤痛都及不上见到她之后的愧疚之痛。
“师兄,真的是你吗…”
君影撑开了千斤重的眼皮,方才在失控中冲破了力量的极限,此时她脱力的身体只想沉睡过去。
但那一声声熟悉温柔的叫唤,从耳边传达给了她,凭借着那股倔强的精神之力,她竟醒了过来。
但突破了极限的身体,现在沉重到完全不受她的控制。此时,她只能看着凌渊,一动不能动。
“嗯,是我,咳咳咳,你能没事…太好了…”
“可是,师兄你、你怎么变成……”
哽咽的君影,一句话也没能说完,看到眼前清瘦苍白得可怕的凌渊,豆大的泪珠一瞬夺眶而出。
“傻丫头,别哭了……师兄只是瘦了点,不碍事咳咳咳……”
凌渊又一口血吐了出来,握住君影的手也松了下来。
高挂的圆月明晃晃地投落在地上的两人身上,竟有一股话不出的凄凉。
“师兄!”
看着这一切的君影心急如焚,第一次如此憎恨月亮,憎恨无能为力的自己。
此时,她眉心印记的浅淡红光却突然暗了下来。她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在方才君影与言界的交战中,左珢被那强大的妖气冲昏了过去。此刻刚清醒过来,睁开眼就看到了躺在空地中央的君影两人,心一惊。
四处张望的他,终于找到倒在石门边的言界时,他怔住了。
一下子无法想象,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里,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忽然,有一个身影从神殿下的云海中冲了出来,直往白虎神殿靠近。左珢看见有人急急往石门走近,不知来者是谁,但其身上的气息却不友善。
左珢无力起身,紧盯着石门的他终于看清了来人,一瞬间瞳孔放大。
这个时候出现的人竟是他——魔之子言咎。糟了!
“这,四哥,怎么回事?!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急急赶来的言咎喘着粗气将地上的言界扶起,言界愣愣地张着嘴,嘴角鲜血直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言咎不敢置信地看向殿前空地上的人,视线落在左珢身上,一秒后又急急转开。
“四哥,白虎神君中途忽然折返了!这个时间怕是就要回到这里…我们得赶紧撤退!”
“等……带走……”
言界死死盯着空地上的那两人,一断一续地说着模糊不清的词,颤抖的手指缓缓抬起,尚未指向谁,便支撑不住昏死过去了。
“四哥,四哥!是带走铃兰妖族的人还是那个狐仙?”
言咎摇了摇怀里的人,完全没了反应。他来不及多想,一把背起言界,急急朝着离他最近的两人走去。
“你别想动他们!”
嗖的一声,左珢将手中的青玉剑甩向了刚要下手拎走凌渊的言咎。
言咎瞬间黑下了脸,侧身躲开了他的攻击。
言咎本想趁着这狐仙受伤便一道收拾带走的,但想到白宸可能下一秒就会回到了神殿。到了那时,他不仅带不走任何人,还会和四哥一道葬身在白宸剑下。
如此一想,他便不敢再在这里停留多一分钟。
于是他飞快地拔出腰中的黑剑,朝着远处的左珢奋力挥出了数道风刃,下一秒黑剑回鞘,他拎起凌渊掉头便走了。甚至都来不及看一眼倒在凌渊身旁的少女。
左珢拖着重伤的身子,忙着挡下那几击,眼睁睁看着言咎带走了无力反抗的凌渊。
言咎离开之后,一切都寂静了下来,左珢愣愣地坐在地上,看着远处的君影。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但,这一刻,他终于明白,白宸神君将君影留在身边的原因了。
他该庆幸,不,或许除了魔族,所有人都该庆幸——今夜被魔族带走的人不是君影。
时间快速流逝,在她沉睡的日子里,神殿上甚至下起了今年冬季的第一场雪,小雪如雨,无声无息地飘落。
寂静的神殿上依旧寂凉如初,少了玩伴的仙鹤们时而飞到仙羽殿上,在殿前的雪地上走走停停,最后将嘴里叼着的新鲜仙桃放在殿门前,再落寞地展翅离开。
自那天起,半个月之后。
床榻上的人儿终于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精致的脸蛋上少了不少肉,脸色也没有之前的那般红润。
她静静地扫了一眼四周,发现是自己熟悉的寝房。或许是因为她躺了太久,她连从厚厚的被褥下抽出自己的手都有些费劲。
“你……可终于醒了。”
刚踏进门的左珢见到坐在床上一脸茫然的君影,憔悴的脸上像是被拨开了阴霾,瞬间明朗了起来。
“我怎么了吗?怎么感觉全身没什么劲……”
君影一开口,便发出了沙哑干涩的声音,连她自己都被这声音吓了一跳。
“你足足昏睡了半个月,这些症状过几天就会消了。”
左珢冷静地回应,帮她拨了拨屋里的火盆。房里很暖和,他将外袍搭在一边,走到君影床边坐了下来。
“你是小左?”
君影刚睡醒有点糊涂,看着眼前的银发男子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左珢也愣了一秒,但迅速理解了她说的话。
“噢,差点忘了和你说,你睡了那么久,我来神殿之前受的伤都好了。所以恢复了现在的人形。还有,我不是狐妖,我是狐仙。也许我该改口自称本仙了。”
“真的吗?!小左你竟然是狐仙?”
君影一下子没能接受这个现实,愣是盯着他上下看了好几遍,发现他除了变高变好看了,好像确实和之前没多大区别。
而且,她最喜欢摸的银发还是那么柔顺舒滑,让她一时松不开手。左珢就平静地看着她玩弄着自己的长发,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对了,我好像有好多问题要问。”
“一个个慢慢问,你想知道什么,本仙都可以回答你。”
一向说话冷酷的左珢,此时好像比以往多了一份温柔。
“唔…在我的记忆中,君主好像是去远北对付魔族了。”
“嗯,不过去到的时候对方已经逃走了。现在你的君主已经回到神殿上了。”
“噢,原来如此。那,下一个问题,我为什么会睡了半个月那么久?”
“你忘了?那天晚上你在仙鹤台上修炼的时候不专心,导致你走火入魔了。所幸你家君主回来得及时,救了你这条小命。”
“不会吧!我分心那么严重吗?我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了。而且,君主这次又救了我一次,他会不会后悔收我做他的神使了。”
君影不敢相信地扶住自己的额头,没想到这一次自己又做了蠢事。
“怎么会。现在你没事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希望如此。对了,小左你在这没有被君主发现吧?”
“当然没有,以本仙的实力,隐藏起来小事一件。”
……才怪。
左珢发现自己说起谎来越发顺溜了,主要还是前面这名少女太好忽悠了。
“那就好。这里毕竟是君主的地盘,我怕他发现你之后会不乐意。”
“放心吧。”
“你的伤既然好了,那以后打算怎么办?”
“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吧。倒是你,睡了那么久,不饿吗?”
“饿,很饿。”
君影被他这一提,瞬间觉得肚子空荡荡的。
左珢看着她,不禁一笑。虽然那个千翎每天有给她喂一些灵药和流食,但以她平日里的饭量,那点东西怎么可能喂得饱她。
“先喝点热粥吧,恢复了力气你再到清光殿上找吃的。”
左珢从圆桌上端来热粥,那本来是千翎给他准备的,现在刚好可以给君影了。
“嗯。”
君影本想接过自己喝,结果发现自己现在连捧起那碗热粥的力气都没有。
左珢见此,竟然坐了下来,一勺勺地吹凉喂给她喝。
君影一开始还很不习惯,毕竟要是以往的左珢,早就撇下她不管了。
房里静悄悄的,偶尔能听到窗外的呼呼风声,君影此时才发现窗台上结了一层冰花。
“外面怎么了吗?”
“不久前下了初雪,近几日连下了几天大雪,如今外面还飘着雪花,你要是出去就披上外袍再出去。”
“下雪了吗?我还没见过,迟些再出去瞧瞧……小左,你看起来有点憔悴,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好,本仙正好困了。”
左珢起身走到圆桌边,放下空碗。守了她半个月,确实有些疲倦了。
再回到君影床边,他直接脱掉鞋袜,在君影的注视下走上了她的床。掀开暖暖的被窝,他在她身侧化为了一头雪狐,依偎着她睡去了。
君影愣了好一会,听着它均匀的呼吸声,不禁扬起了温柔的笑容。
她轻轻抚摸着它,替它盖上了被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