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疼?”慕容白尘问道,手指却是未停。
“…疼!白尘,你轻点!”要是别人弄的柳明华这般疼,怕是柳明华早把他打的不死也剩半条命了,可这人,是慕容白尘,柳明华也只是喊疼,却是没有一点反抗的动作,全数由着慕容白尘。
“去取火盆和剪刀,还有一坛烈酒。”慕容白尘道。
柳明华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慕容白尘是在吩咐着他房中婢女,也想到可能这些东西,都是要用在他身上的。
婢女们的速度很快,慕容白尘要的东西很快就到了。眼见慕容白尘用火折子点燃了火盆,又拿起剪刀,在火盆上燎了燎。柳明华心里害怕,缩了缩,问道:“白尘,你要干甚?”
“府邸郎中也算是医术高明,我方才看过你的汤药,很是对症,但你几日依旧不轻,问题只能是出在你的伤口之上。”
柳明华一听,竟是忘记了害怕,喜道:“你是如何听说我病了?”
慕容白尘手一顿,才道:“惊鸿楼中婢女交谈,我听到了。”
“哦…是这样啊。”柳明华点点头,心道确实,他生病的事怕是府邸早已传遍,慕容白尘知道,倒是也不算稀奇。
“呐白尘,你为何会来看我?那日我去寻你,你不见我,我还当…”柳明华的话未说完便被慕容白尘截断:“你额头这处的伤是不是只有第一日被郎中瞧过?”
柳明华被截断了话一愣,道:“是啊,不过郎中留下了药,每日柳枝森都会帮我换药,婢女也会煎好汤药…所以婢女也不用来了。”
慕容白尘反手又把剪刀在火上烧了几下,“恩,你伤口处的肉已经腐烂了,死肉是不能留的,若是起了炎症,后果远比今时严重。”
“白…白尘…你…你要干甚?”柳明华看着慕容白尘手中的剪刀,脖子朝后缩了缩。
“帮你把死肉剪掉,你的发烧便也就能好了。”慕容白尘一边说,一边拿着已经烧的发红的剪刀,伸在柳明华面前。
“白尘…”
“你忍着点。”慕容白尘没再给柳明华说话的机会,用剪刀直接触上他的腐肉,一点点的挑拨开,疼的柳明华后背都已尽湿,却又很听慕容白尘的话,就连牙关都是紧咬,方才在慕容白尘面前他都喊疼叫出了声,眼下是怎么也不愿意再叫出声来。
慕容白尘抬眼看了看柳明华,只见他紧咬牙关,面色颇为紧张,手上动作也不停,反倒是更快了起来。所谓快刀斩乱麻,这越是小心翼翼的剪,怕越是会疼上几分。这慕容白尘的手法极快,柳明华见他放下转眼放下剪刀,心中猛然松了一口气。
可慕容白尘却是又拿起了一旁的烈酒。
“伤口腐肉已然处理好了,用烈酒杀一杀,待晾干,再用郎中开的药上在伤口上,汤药也继续喝,不出几日便可痊愈了。”
慕容白尘就连喘息的空荡都没留,话音还未落,柳明华就只觉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从伤口传来,疼的他眼前一黑,却是也强咬着没出声。
伤口上泼酒,疼的柳明华短时间内只顾着疼痛,没有了别的知觉,半晌才约约莫莫的有了些神智,“白尘…这下总不用再来什么了罢?”
“恩。”慕容白尘只发了个单音,声音听起来距离柳明华已经有些远了。
“白尘?”柳明华纳闷,慌忙睁开了眼,却见慕容白尘已经走至门边,正欲离去。柳明华一下子便急了,甚至都顾不上火辣辣的痛,直起身就下了榻,追了两步:“白尘,你要走?”
慕容白尘没回头,只道:“纵我百般不愿,你依旧是救我性命的那人。我欠你一命,现下,也还上了。”
长久的怔然,不可置信的摇头,柳明华只觉身子似是没了气力,重重跌坐下去,被一旁的柳枝森扶起。
“公子!”
柳明华一句话都说不出。
慕容白尘今日来此…竟只是觉得他柳明华救了他一命?而从慕容白尘的意思来看,也并不愿被他救。那么…眼下,慕容白尘是与他柳明华,恩怨已了,再无瓜葛?
“…公子?”
“…恩?怎么了?”柳明华半晌才回神。
柳枝森道:“我方才说了那般多,公子都没有听见?”
方才…方才柳明华又哪里有心情听他说什么呢。
“我方才出神,不曾听到。”
柳枝森倒也是没有再重复刚刚的话,只道:“公子,方才慕容公子说了,这上面的酒干了就用包起来,眼下药已干了,便让我帮公子包起来罢!”
“…好,你包罢。”
说来也是奇怪,疼了好几天的伤口,方才被慕容白尘用剪刀除去腐肉,又用酒精杀了杀后,这眼下包药,竟是不疼了。也不知是此时心中想着慕容白尘离去时所说的话顾不上在意伤口,还是那伤口方才已经疼到麻木,被柳枝森及其不熟练的在他头上摆弄着,倒是也不觉得有什么痛楚。
“公子,包好了。”一直到柳枝森道他已包好了,柳明华才有了反应,点了点头,道:“你下去罢。”
柳明华虽说在府邸这十几个年头里过的是风风火火,可到底他还是个庶出,所以他虽表面风光至极,但背地里却是少不了诚惶诚恐,这一来二去的,身边便总是想有个人陪。但柳明华没有兄弟姊妹,虽说有个大哥柳扶风,但府邸中这个情况,柳扶风对他也是没什么好脸色的;海安虽说是他娘亲,可日常却是常待在柳祥轩身侧服侍,与他待的时间也不算是太多。所以,若说与柳明华待一起时间最长的,应属柳枝森。因着柳明华不愿自己一人待着,柳枝森可谓是从他柳明华小时到现在几乎是寸步不离的侍候他。但是眼下,柳明华第一次有了不想叫任何人打搅他的念头。
却只听柳枝森道:“公子…您尚未病愈,这几日都是我寸步不离的侍候着,万一…公子,还是让我留下照应罢。”
“万一什么万一?”柳明华抬脸看了看柳枝森,“你是不是觉得本公子肯定会出个什么事儿?”
柳枝森明显没有预料到柳明华会这般说,脸色都变了,急忙道:“公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行了行了!”柳明华不耐烦的挥挥手,“让你下去你就下去。”
“…是,公子。”柳枝森道,随之遣散了屋中婢女,之后便退下了。
如此一来,整个碧霄小筑便只剩下柳明华一人,他倒是也没做甚,只是躺上了榻,任由一抹红色身影萦绕心头。不一会儿又伸出手指,在空中勾勒了几下,随后竟是望着眼前空荡荡的空气傻呵呵的笑了起来:
“慕容白尘…”
惊鸿楼前有一汪活水,被人用竹管引流,流向用质地甚好的石头雕刻成的精巧小亭,上头又用极易存活的绿萝点缀,遂比不上小桥流水,却也算是不错的亭台楼榭之景。
慕容白尘则一袭红衣,附身在活水边涮洗砚台。清澈的水被墨汁染黑,却又很快流走了。水又恢复了清明,柳明华的心却是不能平复。他快步走了几步,唤道:“白尘!”
慕容白尘应声回头,唇角微微勾起,道:“明华,你来了。”
就是这浅浅一声“明华”,唤的柳明华意乱情迷,竟是上前几步,一把抱住了慕容白尘。柳明华的唇瓣有些颤抖,却又是似进非进,似离非离的缓缓靠近慕容白尘的唇。
……
“…白尘。”随着一声梦中呓语,柳明华醒了。
柳明华猛然坐直了身子,长呼了几口气,急忙抬手在脸侧不住的扇风。他…他昨日分明是躺在床榻之上,却是不知觉的便进了梦乡,还…还梦见了慕容白尘,竟还是…这般的梦境。柳明华的脸此刻红的想要滴血,低下头向腿间看去,泻裤的内侧已经湿了,满是乳白色粘稠的污秽之物。
天啊…
柳明华将脸捂进被子。俗话都道温饱思淫,他在这丞相府如此温饱,自然是也做过那等旖旎之梦。可方才那梦却不比从前他做的那些梦香艳,…就是这么浅浅的一个拥抱,就让他…
“我竟是对白尘存了这等心思…”柳明华喃喃道,“难道…我那日情急之下在虎跃居脱口而出的那句我喜欢白尘,竟是我心中实话?”
可是…昨日慕容白尘离去之时,却是那般说的…现下他柳明华才发现,他对慕容白尘竟是那等心思…又能如何?他知道,慕容白尘再也不会来寻他了。他去惊鸿楼的话,慕容白尘又不愿见他…等等,慕容白尘已来碧霄小筑见过他一次了,虽说是为了还他那一命,但应该对他也不算是厌恶或是敌意。如此这般,谁又能料定慕容白尘不会见他呢?
柳明华的眼睛突然闪了闪。慕容白尘不来见他,他可以去惊鸿楼寻慕容白尘啊!总归这是丞相府,还有他柳明华去不了的地方吗?
“柳枝森!”
“诶!来了来了,公子。”柳枝森虽说昨晚被柳明华遣了出去,但到底没走的太远,这柳明华一唤,也是极短的时间便赶到了。
“公子,是不是有哪处不舒服?”
柳明华闻之一愣,随即才想起自己还在病着。还别说,昨日慕容白尘替他处理了伤口后,他又睡了一觉,眼下竟觉得全好了。
“我已无事了,你给我备上热水,我要洗澡。”柳明华道。
柳枝森却是还不相信,上前了几步,伸手探向了柳明华的额,摸了摸,又摸摸他自己的额,发觉温度差不多,柳明华确实是不再烧了。“咦?公子竟然突然好了...明明今日还不曾饮下汤药...”
这柳枝森自己低声嘟囔着,柳明华轻咳一声,道:“我都说了我无事了,还不快给我准备洗澡水?!”他还急着去见慕容白尘呢!
这柳枝森正是出神想着,被柳明华突然的出声,唬了一跳,慌忙低下了头,却是看见柳明华大腿内侧的湿润。柳枝森慌忙后退几步,带着些笑说道:“原是公子做了那等子梦了,我这就去为公子备洗澡水!”
柳枝森说完便很快退了出去,让柳明华掷出的枕头并未砸到他而落地。
柳明华轻啐了一声:“亏你小子跑得快!竟敢打趣本公子!”
柳枝森能在柳明华面前玩笑几句,也是有原因的,除了他一直陪着柳明华日子已久,还有便是他对于碧霄小筑中的事事处理起来也是得心应手,比别人都快上几分。这眼下柳明华掷出的枕头还没落地多久,他便是备好了洗澡水。柳明华点点头,漫不经心的说了几声“水备的倒是快”,便褪下的身上衣物,将身子没入了温热的木桶之中。
其实倒不是有多脏,只是想过过水除去昨夜那污秽之物,再换上一身衣物罢了。遂柳明华只是将身子浸在木桶里,靠着桶壁,闭目养神。而柳枝森则是趁着这会儿子的空当,替柳明华把伤口上的药换了换,又随之包好绷带。待这一切弄完,木桶的水也凉的差不多了。柳明华出了木桶,由柳枝森将他身子上的水珠全数擦干了去,又换上了衣袍。慕容白尘那般喜红衣,恩...柳明华想了想,竟是找出一件赤色暗纹衣袍,穿了上去。所谓投其所好,应如是。
待一切收拾停当,柳明华便是自己一人上路了,惊鸿楼离碧霄小筑是分外近的,这走了几步,便是到了。柳明华在进院之前,还定了定脚,想着进去之后,会不会看见一如昨晚梦境所见那般。只是他深吸了几口气才进去之后,才发现...哎,梦境果然便是梦境,现实中是断不会如此的。别说是慕容白尘在活水边洗砚台了,就是这惊鸿楼的门,都如他上次所见一般,紧闭着。
而说巧不巧的,这次他来竟又是碰上了送茶的婢女。
只是这次在那婢女开口之前,柳明华便对她挥了挥手,又用手指束在唇间做了个“嘘”的手势。那婢女自然是不敢言语,只到柳明华身旁,站着。
柳明华声音很小道:“你这是给白尘送早茶吗?”
那婢女依旧不出声,只是点了点头。
柳明华便接过了那婢女手中茶盏,挥了挥手道:“你且下去罢,这早茶,我来送。”
若说慕容白尘有可能不愿见他,那他柳明华便是白来了一趟。如此这般,便让慕容白尘觉得依旧是送早茶的婢女,他也不会不见罢。
打定了主意,柳明华便上前,轻轻叩了叩门。屋中没有声音,柳明华也不敢开口说话,只因他若是一开口说话,便是露陷了,于是只得又叩了叩门。
大抵是又站了几息,柳明华听见屋中悉悉索索的声音,高兴的眉毛一挑,慕容白尘要来开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