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红莺进了屋子中后,似是在找什么物件,慕容白尘虽是没有进去,也看不到,但却是能听出她在屋子中翻找的声音。好在并没有过多久,大抵半柱香时辰也不到,李红莺便从屋子中出来了,“白尘,你看!”
慕容白尘顺着声源就凝神望去,可待看清了她手中的东西,眸子却剧烈的抖动了下,只是很快便恢复平静了。李红莺用胳膊夹着的,竟是一把七弦琴!但这并不是他震惊至此的原因,而是因李红莺另一只手中拿着的,竟是几张宣纸和一根毛笔!其实自打慕容白尘来到这琵琶洞,他知道如何做才能剿灭琵琶洞山贼,却是从未思考过如何与外界取得联系,可今日,出了琵琶洞才发现,这青沂山中,大家都耕田自给自足,与外界仿佛脱轨;去了李婶儿家后,更是让他觉得,这里想要找到笔墨纸砚都是不易之事,因为青沂山中,好似也没人用得上那物件。那么这里的情况该如何告知外界知道?就是想要飞鸽传书,这里也要有纸笔才可以,却不料不过是想想,便已有笔墨纸砚在自己眼前,况且连这琵琶洞都未出!
慕容白尘见那七弦琴在李红莺大臂处夹着,便急忙接了下来,怕是再折腾一会儿,这琴弦都要断了去。
“大当家的,这琵琶洞怎会有七弦琴和纸笔?”慕容白尘作不经意的扫过她手中拿的宣纸,“既是此处有宣纸,方才李婶儿要开药方,大当家的怎的还要我刻在凳子上?”
李红莺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这怪我,我当时急的不行,就也没想起来。刚才取这琴呢,看见这宣纸了,才顺手一道拿了出来的……白尘你不是说你会作诗和画画吗,就想你应该能用得着,我自己拿着也没用。”
慕容白尘点点头,道了句:“无妨,大当家的不必在意。李婶儿当时那么急,想必你想起了这宣纸,她也不愿等你回琵琶洞翻找。”
“嘿……可能是罢。”李红莺道,声音却有些低沉,似是叹惋:“希望康哥儿能尽早的好起来。”
“大当家的大可方心,只要按照那个药方吃,白尘保他往后能留一条命,只是康健与否,就全看他个人恢复了。”
“恩……那便好,那便好,能活着便好……”李红莺的声音低低的,头耷着,还在为康哥儿的事儿忧心。
慕容白尘双眸微眯,扫了一眼李红莺手中的宣纸,道:“大当家的,想听琴吗?”
李红莺一听,猛然一愣,好似半晌才回过神儿来,呆呆地笑了一下,“想。”
“好,那我便弹于你听。”慕容白尘一笑,率先走出了琵琶洞,李红莺见此也急忙跟了过去。
待出了琵琶洞,慕容白尘倒是也并未走远,就近坐在一块切面较平缓的石头上,将七弦琴摆放在腿上,又抬眼看了看已经站在他面前的李红莺,唇角似是绚烂出了一朵花般向上翘起。
这一笑,对于李红莺而言,已然是微醺了,又怎料慕容白尘手指一勾,一个音便激荡开来。他弹的是什么乐曲李红莺自然是不知道,只觉得这从前截来的七弦琴一直空置,可惜了,而眼下,不过慕容白尘一勾指,这七弦琴便算是活过来了,总算是流出了它该有的音色。
这音律高低变换,李红莺只觉自己已然醉了,好似是从慕容白尘那处吹来的风都染上了音律,让她想要一直闭着眼睛享受这山间微风,然,那坐在石头上抚琴之人,却让她半分都移不开眼睛。
慕容白尘就坐在那里,艳红的衣角随风翻飞,让李红莺分不出他是动了,还是没动,一会子觉得他就坐着未动,一会子又觉得,他已然扶摇在这山里的微风间了。他美的更胜女子的容颜,此时不似往常那般总是浅浅笑着,反倒是一丝表情都没有,过分的静怡,可他的眼眸中,却是粲然之光,宛若尘封的宝剑,安静柔和的锋芒。
李红莺不觉知就红了脸,身子也随之开始缓缓移动,竟是伸手榷下了一段树枝,紧紧握在手中,“噌”,便是传来一道破风声。
慕容白尘的手指一颤,琴声却是未停,反倒是转了一个调,不再似方才那么柔和,而是变得铮铮有力。他从未见过女子舞剑,他所见过的女子都只是在听闻乐曲后柔柔的舞上一曲,而后便又手帕遮面羞答答的退下了。而李红莺……总是给他不一样的感觉,他自然是要换上一支能够配得上她的不同的乐曲来。
慕容白尘的乐曲变了,李红莺也觉得更加的有感觉了,那树枝在她手中好似真真变成了嗜血的宝剑,嘶嘶破风,游龙穿梭。而她轻功又是极佳,行走四身,轻盈如燕,不时竟是能用那树枝点地而起,在空中巧妙的翻飞。树枝在她手中时而骤如闪电,时而温情脉脉,一如是他琴声的形态的展现,贴合到极致。
一曲终了,慕容白尘的手指依旧搭在琴弦之上,只是不再勾弦了。而李红莺听闻琴声已了,也停了手中动作,却是望向尚未起身的慕容白尘,她的目光如炬,而他,也没有闪躲。
如此对视,二人无话,最终李红莺还是败下阵来,先红了脸,便抓紧低下了头,又顿了几息才细若蚊吟道:“白……白尘……你弹琴,真好听。”
“你舞剑,也很美。”慕容白尘道,这次他没有叫她“大当家的”。
“唔。”李红莺好似是更羞了,羞的恨不得找个地缝儿好钻进去不见人才是。不过想想也是,她住在琵琶洞,虽然她的身世如何尚不得知,光是她生活的环境,四周竟是粗野汉子,又有谁会对她道一句“你很美”?更莫说,这人是慕容白尘了。
慕容白尘也便不再为难她了,而是抱着琴起身,在李红莺身旁经过进了琵琶洞。他与她擦肩而过那一刹那,他勾了勾嘴角曼声道:“大当家的,想必各位好汉这会子也该快要回来了,不若我们明日再...”慕容白尘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且并未接着说下去,而是转了话锋:“不如明日我为大当家的描上一幅丹青罢。”
而后不管李红莺是如何的娇羞难耐,慕容白尘都脚步未停的只如琵琶洞,再未回头。
……
这件事,急不得呢。
慕容白尘说的没错,待他进了琵琶洞不久,那些被李红莺遣去分东西的山贼,也就回来了。之后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天也就开始擦黑了。
琵琶洞也就开始用晚膳了,只是慕容白尘没有再吃,只是拿了一个碗饮了些茶水。紧接着连夕阳的余晖都快落尽,他趁着众人还在用膳,便在地上拾了根粗树枝,将全数的被子都弹打了一番。
弹打过的被子,十分松软,又带着阳光的热度,就连味道都好闻了起来。这一夜,是慕容白尘在琵琶洞度过的最舒适的一夜。相信整个琵琶洞里的众人都也会觉得这一夜格外舒坦。
既是舒坦,这一夜过的也就格外的快,阳光好似早早的便驱散了山间浓雾,也照亮了屋子。这一日,不知是不是心中惦念着李红莺手中的笔墨纸砚,慕容白尘醒的格外的早。
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不论如何此时断不能出差错。
然,意外的是,李红莺比慕容白尘起的还早早些。待他出了屋子,李红莺已经在琵琶洞等着了,看样子似是已经起了不少时辰了。今日的李红莺,与往日不同。她的头发没有再似男子那般缠成发髻,反倒是盘成了垂鬟分肖髻,配一支简单的竹簪,而剩余的头发则散在腰间;衣服也不再穿着用布带束住腰和脚腕的粗布衣,反倒换成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裙,也不说是款式多么好的裙子,而是看起来似是什么门派中修行的弟子服饰。
“白尘,你起来了。”李红莺见慕容白尘出了屋子,道。
慕容白尘目光深邃,停在李红莺脸上良久,今日的她,竟是…竟是…他甚至不知如何形容,从前只道越是相交越觉她心思纯良,与山贼根本画不上等号,而眼下,才惊觉,正是这所谓的琵琶洞,才让人忘记了,她也是如花年岁的美娇娥。曾自认已算是了解她,她不过是一个心底纯良心思单纯的姑娘,却又从未想过,这样的她,会有何等身世,又如何以这等纯良心性以大当家的身份立足于这满是粗鲁雄壮山贼的琵琶洞。
“白尘?”李红莺见慕容白尘不答,便又唤了一句。
慕容白尘这才回神儿,道:“恩,起了。大当家的也起的这般早。且看起来与往日分外的不同。”李红莺一直背在身后的手动了动,拿到了面前,竟然是让慕容白尘一直想着的笔墨纸砚。
慕容白尘一息便是明白了,李红莺今日如此不同,竟是惦念着他昨日许诺的那副丹青。他又望了她一眼,她的眼眶竟是有淡淡的青印,看来似是为了这件事这一夜都并未睡好,又或是为了打扮起的太早。
“白尘,我们走罢。”李红莺道。
慕容白尘问道:“去哪?”
李红莺目含秋水,莹莹的望了一眼慕容白尘,又羞涩的垂目,什么也未说,先慕容白尘一步向外走去。待走至洞口,才又开口道:“再不走,他们可就都醒了。”
李红莺如此,惹得慕容白尘勾了唇角,随之他便很快的跟了过去。
好在山间已淡了浓雾,空气中并无太多的潮湿之意,琵琶洞到溪边也没有多远,遂这笔墨纸砚一路到了溪边,李红莺手中的宣纸都还是全干的,没有半点湿意。
“白尘,我们就在此处罢。”李红莺道。
慕容白尘微微皱眉,在四周扫视了一圈。虽说山中潮气散去了,这溪水边潮气还是很大的。且除了潮气不说,作画所需的摆放纸张的东西,也没有,就说要找个平些的石头罢,那也要是干燥些的,不然这样透的宣纸,贴上就湿透了。
“大当家的,此处如何作画?”
李红莺倒是不愁,只道:“不用担心,你拿着东西,等一下,不久,就一刻钟。我马上就回来。”她说完便把笔墨纸砚递到了慕容白尘手中,随之转身走了。
李红莺要去哪里慕容白尘不清楚,只是此时他一直想要的,简简单单就拿到了手中。慕容白尘的眸中略微闪了闪,最终却只是抽出了一张宣纸,叠好放在了衣襟口。慕容白尘不知李红莺去了哪里又何时会归来,眼下总之宣纸到手,若是现下便动手写下路线,只恐研磨写字时她会归来。若是那般,若是那般…慕容白尘发觉,他竟是半点也不担心李红莺会加害与他,在他潜意识中,她定是不会伤害他。可若是被李红莺归来发现…她…会很受伤罢。
就算是终归一日他慕容白尘要亲手剿灭了琵琶洞山贼,他也只愿那一日能晚些到来,今日是他许诺给她画丹青的日子,他只想要她开心。李红莺能开心一日,便再多开心一日罢。
“白尘!”正是想着,便听见李红莺唤他的声音。
她回来的,倒真是不慢。况且她的手中还搬着一个四腿方桌。
慕容白尘挑了挑眉,把手中东西放在一旁,又上前几步接过四腿方桌,他本以为李红莺能搬回来一块干燥且平面的石头已算是不错了,因为这小溪流经之地着实不算短,却不料她竟是能搬回来个四腿方桌。慕容白尘放下桌子,又抬起头来环顾四周,想看看四周有没有什么人家,想着李红莺可能是从谁家搬来的,毕竟她与这琵琶山山民那般熟悉,借个桌子不算难事儿。这看了一圈儿,果真是看见了一户人家,只是那户人家有些隐秘,方才到时没有细看便也没有发觉。
“大当家的有心了,这桌子合适的很。”慕容白尘道,接着将放在一旁的笔墨纸砚一一放置在桌上,地方还十分空余。
慕容白尘先是摆好了砚台,又在身侧就近取了些溪水,又拿起墨块,一下下的磨着。李红莺见此竟是跟着跪坐在了桌子的另一角,道:“白尘,我来替你磨墨罢。”
“哦?”慕容白尘挑了挑眉,但手上的动作未停,“大当家的会磨墨?”倒不是他看不起她,而是以李红莺的处境,实在不似是接触过这些东西的样子。
李红莺随之点点头,道:“恩,会磨墨,以前…很久以前了,我总给我的师父磨墨。”
师父?
慕容白尘的手一顿。
方才他便觉得,李红莺身上的裙子似是何处修行的弟子服饰,现下她便说从前帮师父磨墨。
她李红莺,到底何来何往,身世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