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賁是位画师,时常在百花楼周围活动,最擅画仕女图,姑娘的一颦一笑皆能被他描摹传神。
此时他正在替一位姑娘作画,“嘭”的一声,一粒烘豆被弹在宣纸上,纸上赫然一个小洞。
围观的花娘比傅賁还要委屈:“公子,你看她啊!欺人太甚,都已经三天了!”
傅賁侧过朝对街头望了一眼,沈茸倾倚在醉香楼的雅间窗栏上,手里拿着弹弓不停地甩,眯着眼睛对他耀武扬威。
傅賁几欲崩溃,面上却平静如初,一面收拾画架一面说:“姑娘明日来取画便好。”见她神色诧异连忙补充,“姑娘的风韵,全在傅某心里。”说得她满脸通红,留下一个绣花荷包就往外跑。
花娘嬉笑着调侃:“公子勾搭姑娘的手段,果真是层出不穷。”
傅賁摆摆手,背着画架绕着蜿蜒的回廊,刚走出百花楼就见沈茸倾嬉皮笑脸的站在那里,傅賁虚弱无力地望着她:“你到底要怎样?”
“公子,明日便是上元节,你可愿意同我观花灯?”沈茸倾一袭白衣,青丝高束,宛若琉璃的眸子盯着他看,略微带着羞赧。
“没有其他的了?”傅賁暗含戒备,冷眼瞧着她女儿作态。
“没有了。”沈茸倾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娇憨可爱。
傅賁懊恼的一拍手:“你咋不早说!这么点小事至于吗?”
“你答应了?”
“有美人作陪,在下求之不得啊!”傅賁又开始没正形了。
翌日,沈茸倾坐在栾镜前梳妆打扮,眼若琉璃,眉飞入鬓,将青丝盘起固定愈发显得英气。她歪着头仔细瞧了瞧,十分满意,果然有女侠风姿。
傍晚时分,她和末婳一同在青砖围墙下等傅賁。有迎春花从墙上挂下来,浅黄的花朵正巧落在两人头顶,夕阳透过枝条,在面颊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两人一直等到暮色四合,街上赏灯之人也多起来,依旧没见傅賁踪影。沈茸倾小心的瞧着末婳的神色,见她抿唇垂眼,暗含失望,不由得宽慰:“再等等,他会来的。”
渐渐地街上灯火璀璨,火树银花,有无数人上前搭讪,却唯独没有心上人。末婳强颜欢笑:“傅公子怕是有事耽搁了,我们回去吧。”话音刚落,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就从眼眶里砸下来。
沈茸倾心中愤懑却不敢多说什么,生怕惹得末婳伤心难过,只得顺着她的话茬接下去:“那我送你回家。”
“我自己回去就好,我想静静。”末婳望着她,温声细语。
沈茸倾犹豫一下,点点头,目送她离开。
末婳抬起手蹭了蹭眼睫,瘦削的肩膀在夜风中宛若浮萍,形影孤寂。
沈茸倾也转过身,怒气冲冲的往傅賁家里跑,找他兴师问罪去。到了他的破落小院,柴门紧闭,漆黑一片,愈发显得寂寥落败。
见家中无人,沈茸倾瘪瘪嘴自言自语:“莫非我们错过了?”她找个石头上坐下,支着下巴等他回来。
半个时辰过去了,瞧见不远处有个颀长的身影扶着围墙挪过来,不是傅賁还有谁。她一个箭步冲过去,劈头盖脸一顿骂:“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不守信用,骗子流氓……”
“你也没跟我说末婳姑娘在场,你骗我一次,我骗你一次,咱们彼此彼此。”傅賁像是霜打的茄子,扶着墙有气无力的道,“劳烦姑娘让一让,傅某要回家休息。”
“你……受伤了?”沈茸倾定睛一瞅,见他面颊淤青,身上也多处挂彩,连忙过去搀扶,“你被谁打了?”
“你说呢。”傅賁没好气的道。
“不会是,末婳家的人吧……”难怪一路她都觉得有人尾随,“你不是会功夫么,还被打得这么惨……”
听出她幸灾乐祸的语气,傅賁狠狠地瞪回去,一字一句都从牙缝里挤出来:“他们还警告说,让我离末婳小姐远点!”
“额,这个这个,他们都是俗世眼光!”沈茸倾十分满意自己的托词,见傅賁甩她大白眼,犹豫一下补充道,“你如果也是觉得和末婳有门户之见,不敢娶她,我会想办法帮你们的。”
“与此无关,我逍遥惯了,不喜欢束缚。”傅賁从她手里挣脱,一瘸一拐的上前开门。
“不是,傅賁,他们给末婳说了一门亲事。”沈茸倾对着他的背影脱口而出。
“吱呀”一声,小破门被打开了,傅賁歪着身子进去,缄默不言。
“你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吗?”不知为何,她心里有些难过,那滋味好似一溜烟从心底涌上来。
门已经合上一半,傅賁透过缝隙望着她:“夜色已深,姑娘早些回去吧。”说完,门彻底合上了。
她听到上门栓的声音,听到他深深浅浅的脚步声,莫名觉得自己心被掏空了似的,难以言喻。
真替末婳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