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柳文彦却突然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说：“有意思，有意思！”

“……”我只看着他莫名的狂笑，也不说话。

“那我继续了，第四个问题，你有同伙吗？”

“没有。只有我一个。”

“你这故事编的没有水准了。”柳文彦摇头，“只有一个人，是绝不可能把许小姐绑去青明山那么远的。”

“青明山？”我颇为玩味，怪笑着，反问：“哦？我几时跟你说过许小姐是被绑去青明山了？”

柳文彦脸色骤青，陷入了沉默。

一会儿，他干笑：“我也是之前听你们说过的啊，也许不是你说的吧。是听谁提起来的呢……哎，有点忘了。”

“没关系没关系，你继续下一个问题吧。”我说。

“我对案子不怎么了解，大概就只能问这么多了。”柳文彦不愿意再问了。

言多必失。

我让他来问，不过就是为了找他话里的毛病，从而一点一点扩大他的嫌疑。他自然不愿意再任人宰割。于是用这样的托词回避问题。

“没办法，那我说给你听好了。”我瘪瘪嘴。

“6点20分，绑匪打电话给市长，通知绑架事件。而从前到后也只有这一通电话而已。已经确认信号确实是青明山所在区发出的。”

“哦？”柳文彦问：“你说只有一个绑匪，而且说他是服务生，如果他没有同伴接应是怎么从青明山区打电话过来的？”

“这还不简单，我虽然不知道具体怎么操作，但现在科技这么发达，用遥控设备远程操作拨号和通话应该不难吧。”我解释，“我接到绑匪的电话，其中夹杂的电流声很严重。一开始我是觉得他是故意用电流声来掩盖自己的真声。但后来一想，为什么就不能是录音设备和电话磁场相互干扰而产生的杂音呢？”

“那一个人倒也确实能做得到。”柳文彦扶额，“说来说去，你还是在怀疑我。”

我端坐，严肃起来，“你有什么理由可以让我不怀疑你吗？”

“就算之前你的推理都没有问题好了，那么还有一个我根本不可能犯罪的关键所在？”

“什么？”

“你也说过，我是在装点心的时候临时被宋经理派去许小姐那里的。也就是说，这完全是随机事件而已，我不可能提前做好准备。”柳文彦无所谓的耸肩，“难道你又要说宋经理和我是一伙的？”

我眼神黯然。果然，你已经没有其他好否认的了吗？柳文彦，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的？

他看我神情低落一时不言语，以为我是无话可说了，当下即有些得意起来。

“怎么样，说不出来了吧。大侦探同学。”

“柳文彦，你真不想承认吗？”

“不是我，叫我怎么认？”

“你说被宋经理安排去负责送餐是随即的事情对吧？如果我说你所谓的‘随机’也是一个被提前策划好的事件呢？”

柳文彦笑容一僵，“随机的事情怎么可能提前被安排好呢？”

“宋红玉和王建业的关系你知道吧？”

“……”

我叹了口气，“你果然知道。我猜，这就是你用来要挟宋红玉的把柄吧？”

柳文彦没说话。

“我猜测他们关系不正常，一问之下果然如此。她还以为是你告诉我的。老老实实就交代了。”我苦笑着摇头。心里却很难过。

“苏城，你想的太多了，我之所以要宋经理让我去送餐，不过是希望能有机会表现自己而已。这是给自己创造机会。就算你说从道德上来说这很龌龊，我也认了。但社会不就是这样吗？为了多赚点钱我也要用一些小办法啊。你凭这个就说我绑架，太夸张了点吧？你的证据呢？”

“柳文彦！你他妈怎么变成这样了！”我红着眼怒吼一声，立时起身，将手里的杯子狠狠一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柳文彦也被我这突然的激烈反应惊呆了。他盯着我看了一会，显露出点点愧疚和痛苦的神色，但这神色马上就被淡淡的微笑掩盖了下去。

“苏城，我理解你的心情。市长女儿失踪是大家都不想看到的事情，我也觉得很难过，但你不能因为这个就来污蔑我吧。”柳文彦笑着说。

我胸中无比愤怒。我认识的柳文彦是个很好很好的兄长一样的人，甚至是一个楷模一样的存在。也就是因为他，我才不愿意和王一他们混在一起。但我万万没想到的是，经年再见，当年的柳学长居然变成了这样一个人。

一个带着面具的，可恶的，绑架犯！

我瞬间被抽干了全身所有的力气。觉得好累。

走过去，我拿起那所剩不多的酒，径直对着瓶口“咕咚”灌了一大口，但即刻就被呛得说不出话来，一口喷出来不少。剩下一些酒进入胃里。火辣辣的烧。

像是灼心一般。

柳文彦赶忙掏出纸巾来给我擦拭，我一把推开他。

“之前你问了我那么多问题，我现在也问你几个问题。”我借着酒意上头，冷冷看着他，问道。

“问吧。”他的神情也冷冰冰的。

“第一，你的蓝牙耳机去哪了？！第二，为什么你要一直推着餐车跑来跑去？！第三，为什么盖着餐车的白布这么长？！你说！你说！”

我几乎是把这几句话吼出来的，歇斯底里那种。

柳文彦把拳头捏的紧紧地，仰头喝尽酒杯里最后一口酒，轻轻放到桌上。

“万一弄坏了多浪费啊，你说对不对。”他说的是那个杯子。

我没说话。

“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要说开始怀疑你，是从方警官的审问开始的，所有人都对赵川恭恭敬敬，只有你无论面对谁都是那么镇静。他们不熟悉你，可能觉得你坦坦荡荡，或者是年轻气盛无所畏惧。但我认识的你不是这样的。就像我说的，你接触的服务对象失踪了，你居然淡然，摆出一副与己无关的冷淡态度……”

“接着说。”

“要问我是什么时候看穿你的计谋，那就是我打翻了马卡龙之后，你居然推着整个餐车去装盘，我以为是你心情不好，晃神了，但当看到你居然花了很大力气才把车子推上那么小小一个斜坡，我就觉得很奇怪了。”

“蓝牙耳机也一样。宋经理说的很明白，为了保证服务质量和效率，工作时是不允许带手机的，所以你们的沟通都是用对讲机。但你错就错在以为我不会和这件事牵扯太深，在我问你干嘛带蓝牙耳机的时候，随口说这是和经理沟通的需要……”

“好吧，”他摆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我承认，你确实很聪明，但你说了这么多，证据在哪呢？”

“证据？”我指着他，“我没猜错的话，你用来遥控电话和录音设备的那个遥控器就是耳机吧？或者说做成耳机外表的信号发射器？”我低头看了一眼表，“现在许大叔应该还没到青明山，所以你的耳机应该还没有扔吧？如果不是你，能拿出来让我看看吗？”

他好不以为意，只说：“不小心丢了。”

“丢了？”我觉得这句话实在是有点搞笑，“你知道吗，只要是它还在这个酒店里，警察就能有一万种方法把它搜出来。这个你应该是清楚的吧。”

“就算如你所说，那也是警察来了之后的事。起码你现在根本没办法证明我就是绑架犯不是吗？”柳文彦若无其事道。

“谁告诉你我没有证据的？”

“哦？还有？”柳文彦显然不信。

“那个证据，就是——许小姐本人。”

柳文彦脸色陡然一变，“你，你……唉。”他长长叹了口气，终于不再死撑着了，已经放弃了与我辩驳的挣扎。

“她还好吗？”我问。

柳文彦涩涩笑着：“放心，我没对她怎么样，就只是弄晕了而已。”

“能把她还给我吗？”

柳文彦眼睛一斜：“如果我不还呢？”

“那我只好通知市长和方警官了。”我试着威胁他。

“你不都已经告诉市长了吗。你这是非要逼我动手啊？”

“你看我喝了这么多酒，是要和你动手的意思吗？”我笑着摇摇头，“我知道你带着那个。”

“你知道？”柳文彦有点不可思议，“你知道我有那个却还在这里和我私谈？”

“对，而且你的事我和市长一个字没提。如果你想杀了我掩盖这一切，大可以这么做，反正我们在这里的谈话没有一个人知道。”

“没人？呵，你的小女朋友呢……”他狞笑着像床上看去，却没看到人，“人呢？”

“我不想把她牵扯进来，所以把她换去了另一个房间里。”

他看着我的眼神里有意外的欣慰，“苏城，你也是个很温柔的人啊。”

“我应该谢谢你的夸奖吗？”我苦笑道。

“随便你咯。”他从腰间里掏出一柄枪来。

“是从我不愿意坐下来猜出来的吗？”他把玩着手里闪着银光的手枪，漫不经心问。

“从宴会厅里你不愿意弯腰捡马卡龙开始。”

“呵，苏城，你真是让人意外地聪明。”他赞赏了我一句。

“我倒希望我没这么聪明。”

他站在对面不过两米距离，用枪口直直指着我，“我也希望你没那么聪明。”

“你的枪没有消音器，就算杀了我你也躲不了。”

“无所谓。”柳文彦耸耸肩，“反正我是来报复的，待会杀了你，再杀了市长的宝贝女儿，再冲上楼去干掉赵川，够本了。”

我被他阴冷话语刺得心疼。这个人简直，可怕。

“动机是什么？当初你母亲的意外，那个不愿意花钱的老板其实是赵川吗？”

“意外？呵，意外？”柳文彦病态般仰天长笑，“从来都不是意外。”

“我妈不过是知道了赵家的一些秘密，才被赵川灭口的。我妈去世之后，我在整理她的遗物时发现了她写的日记，才知道有这事。那段时间我妈一直很焦虑，担心自己会被开除……呵呵，开除……‘嘭！’，爆炸了，烧起来了，死了。哈哈哈哈……”

柳文彦笑着笑着，突然泪流满面。

“我连我爸都没告诉，一直想着有一天能报仇。只是可惜一直不知道我妈说的赵氏企业的秘密是什么，没办法扳倒他们。这才只好转用了下策。”

“那和市长有什么关系？”

“市长？哼。”柳文彦笑得十分不屑，“我妈出事，当年所有人、甚至媒体都当做意外来报道。我没办法，只好去市政府告状，但是市长不见我，我就天天去。后来，你猜怎么着，那些保卫把我揍了一顿，扔在了路边上。”

“再后来，我听人说市长和赵家其实有联姻关系。真是好笑，我当时那么蠢……所以我更恨这些当官的混蛋。官商勾结，狼狈为奸！要报复，我就两家一起报复！赵川那条老狗不是一直想和市长联姻吗，我就偏要在他赵家酒宴上绑架市长的女儿，让他们反目成仇……”

我沉默了。这个计划确实很好，一箭双雕。

“那你就没有想过全身而退？”

“我设计的这么精细，当然想啊，只不过被你识破了而已。”

“不对。”我摇了摇头，看着他，“你说谎。你压根就没想着要洗脱自己的嫌疑。”

他好一会没说话，只是拿枪指着我。

“你怎么看出来的？”

“青明山啊。”

他对我看着，做头疼状，一副拿我无可奈何的表情。

“苏城，我真是服你小子了，你比我想得还要聪明很多。真的。”

我笑笑，不答话。

青明山公墓，自从怀疑到柳文彦身上之后我就有想过，为什么偏偏要让许大叔去那里。答案很简单，因为那里是公墓，柳文彦的母亲就埋在那里。

柳文彦觉得许大叔作为市长对不起自己的市民。我猜测，当许大叔按时到了青明山之后，下一步，柳文彦就会让他去祭拜自己的母亲，在她墓前道歉认错。

一旦许大叔看到了墓碑所刻的名字，马上就能通过警察查到柳文彦身上。届时，就算柳文彦设计再巧妙，也终究会被找上门……

从设计这一步开始，柳文彦就没打算将自己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