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古对电能的转化远远达不到温言的预期。

转化速度慢，效率极为低下……并带有强烈的痛苦。

五百五十千瓦功率的大型发电机的另一端连接着他手上看似固体实则液态组成的黑色小方盒子，经过转化的能力一点一点改变着他的身体。

撕裂每一个细胞，重组每一条肌肉纤维。

这个过程就像是持之以恒的健身将持续三年五载从不间断的肌肉撕裂在一天内全部加身，几乎在第一个五分钟，温言的后背便被汗水湿透了。

只是他的全身被黑色的安保服裹得严严实实，坐在不远处抱着双腿的女人看不见他身体的变化。

盘古在用温言身体能够清晰感受到的速度改变他的身体，但温言还是觉得这太慢了。

大约持续了一个小时，温言觉得有必要休息一下，这才拔掉了插头，起身关闭发电机。

女人见他动了，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叫卫嫣，你叫什么名字？看样子你的年纪比我小一点，怎么回到这里来，还有……这个。”

温言哭笑不得地看着女人伸手比了个八的手势，他知道，这个叫卫嫣的女人是在说他的枪。

活动了一下身体，温言从腰间拔出匕首在女人惊恐的表情下扔到她的脚旁，说道：“如果你想隐藏自己是个面容优秀的女性，单单弄脏脸是不够的，剪短头发或者干脆光头，上去换一身衣服包裹的严实一点可能更有效。”

温言早就看出来，这个叫卫嫣的女人很聪明，也很美丽。尽管脸上黑乎乎一片有哭花了的妆容与灰土涂抹的痕迹。可高挺的鼻梁与脸蛋儿上五官的轮廓骗不了人，何况精心修建漂染过得弯弯长发也不会说谎，还有凹凸有致的身材，这些都无一例外出卖了她。

但这些马脚并不能否认这个女人的聪明与自保意识，在这种外部形势不够明朗的情况下能够将脸涂抹成花猫，至少初步具有自保意识，这便已经初步强于这个时代的许多普通人了。

说起自保意识，温言便想起了刘云，那老哥们儿到现在还不能打心底里接受外面已经完蛋的情况，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告诉他整个世界都会崩坏的现实。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背包，还好，他会带着烟酒回去。听说这个时代的男人通常喜欢用这两样东西来开解惆怅。

嗯……看来刘云需要分阶段的抽很多的烟，来下很多的酒。

卫嫣听到温言的话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便捡起地上的匕首，报以感激的眼神抬手便坚定地削去一缕青丝。

“这里应该很方便，很多的东西你都可以使用，我的建议是你把头发全部削去，再上去找些能把自己裹严实的男性衣服，想办法把自己打扮成个男人……在今后的世道会容易许多。”说着，温言活动了一下手脚，尤其是受伤的左手，经过一个小时的能量转化骨折的伤痛已经不复存在，身体中的力量比从前强了至少两成。

尽管效率很低，温言还是勉强接受了。接着，他按下了胸口的对讲机，在一片沙沙声中说道：“楚哥，你还在吗？”

“我在，我正在照你的建议统计地铁人数，初见成果，有二十多个医生护士，还有不少技术工人，各行各业都有一些。”对讲机中楚江的背景音有些嘈杂，想来是在地铁甬道里，声音明显透露着亢奋，短暂地停顿对旁人说了两句话，这才接着说道：“你那边情况怎么样，外面应该已经天黑了，你现在到了哪里？”

“被炸毁的医院以北一条街，离地铁站不到三公里的大型商场，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你看看地图吧。里面各类物资充足，碰到三个人，救了一个。”温言歪了歪脖子看了一眼卫嫣说道：“男人。”

正在依依不舍地削去头发的卫嫣听到最后两个字身子明显一顿，接着更加坚定地将头顶用匕首刮出青皮来。

“大型商场？是不是野宏商业？你等等，这下子你可立了大功了！”接着对讲机沉默了很长时间，才传来楚江气喘吁吁的声音说道：“没错，医院以北一条街，野宏商业，那里面的物资至少够咱们用上两个月！你今天晚上怎么办？”

“我在这里，明天回去。”说完，温言想了想觉得有些事情要和楚江讲清楚，于是开口说道：“楚哥，我帮你做事。不过地铁里有个叫刘云的设计师，他女儿以及今天我救下这个男人是我的人，希望以后能多些照顾。”

“别急着跟我泾渭分明，我很看重你。”楚江的声音带着笑意，明显已经将这座大型百货当作自己的囊中之物，满脑子都是喜悦之心，“往事一笔勾销，今后还像这次一样，我不跟你讲什么上下级也不说兄弟朋友。简单点，你帮我，我帮你，互不干涉，如何？”

“还有，你不要走得再远，现在信号不稳定，三五公里就是极限了。你在外面就一个人，注意保护自己。”

“一言为定。”

等温言关掉对讲，抬头一看坐在对面的卫嫣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卫嫣挺听话，真把自己用匕首硬是削了个光头，只不过刀工实在令人不敢恭维，圆圆的小光头上这多一块头发那缺一块头发的，再配上抹得像黑炭一般的花猫脸，简直充满了喜感。

“你笑什么，我知道丑极了！”卫嫣竟有些生气，随后伸手摸了摸头顶削短了的一脑袋青茬子，语气又不自信地软了下来，一双大眼睛反映着地下室唯一的台灯光亮水灵灵地问道：“是不是真的丑极了？”

“唉！”温言叹了口气，拽下头上的安保护目盔丢到一旁，起身走到卫嫣身边拿过匕首一手轻按着她的脑袋一手用匕首均匀地刮着说道：“美女剃了光头不叫丑，叫光头美女。但你这很明显不是光头，我起小就没在家乡生活，但我知道在家乡有种发型说得应该就是你这样的。”

“什么发型？”

“狗啃头！”温言语气极其认真，话音里不容置疑地说道：“左咬一口，右咬一口……对了，狗长什么样？”

随着这句全心全意地疑问，温言明显感觉到手下卫嫣的身体猛地一颤。

何止是一颤，卫嫣的小拳头在腿边都紧紧地握到指节发白，几乎从牙缝中窜出来的声音问道：“你家乡……是哪的？”

“海蓝星啊，和你一样。”

一边说着，温言手里的匕首没有丝毫停顿，沙沙的声音之下，卫嫣很快变成一个货真价实的小光头。

看着哼着不知名小调走回去，一柄匕首在手中好似蝴蝶般飞舞的背影，卫嫣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温言在门外杀死两个人的恐惧早已被剪去长发的耻辱感冲击地一干二净。

现在的她只觉得面前这个面目清秀的少年是个疯子，彻头彻尾彻中间的神经病！

看着满地断了的长发，她简直欲哭无泪。

等她好不容易心平气和下来再去看温言，却见那白白净净的少年再一次盘腿坐在发电机旁拿着手上的小黑插座开启了轰隆隆的机器。

而卫嫣却心里始终揪着，像一只猫在磨爪一般想要问对方一个问题。

按捺再三，她还是克服心中的不安与恐惧走到离温言不愿的地方问道：“街后的医院，第四医院，出事了？”

温言只看到她说话的口型，根本听不到声音，随手关掉发电机问道：“你说什么？”

“第四医院，出事了？”

温言揉了把脸，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但如果是街那边的，嗯，在核空爆后被飞弹摧毁了。核弹空爆好像会造成emp不稳定，电子失灵无力防空。”

你杀我很多人，我杀你很多人，仇恨会长此以往地延续下去。但若你没人了，我也没人了……大概仇恨就不复存在了吧。

卫嫣的眼神在听到温言的话后变得哀恸，目光失去了焦点，就连身子都失去了力气一般靠在地下室粗大的管道旁，久久不能回神。

在地铁之下的日子里，温言见惯了这样的情景，当那些广播告诉他们哪里被摧毁，海蓝星上哪个洲域毁于核爆再无生命迹象，哪个小岛因战争下沉陷落时，人们总会带着这样无助的神情陷入哀伤。

温言知道并不需要多久，人们就会从悲伤中回过神来，他不需要说什么，人们会自己开口。

这个时候只需要倾听就是了。

过了很久，悲伤哀婉的声音才再度于空旷而杂乱的地下室中响起。

“我是个实习护士，战争打到后来每天都有飞弹在天空飞过，云中市的医院已经被摧毁，附近的伤者就只能驱车百里到第四医院来，院长下达了任何人不到最后一刻不得躲入掩体的命令，所有的同事都坚守在岗位上。你知道吗，医院里有个女医生，平时碎嘴毒舌，恨不得所有的患者都不要来烦她，但是战争来临后四十八个小时呆在重症监护室，她丈夫带着孩子在医院外等她进入地下掩体，硬生生等了两天，她没有出去……”

“最近的避难所闭合铁门的消息传了出来，手术室的灯灭了又亮，亮了又灭，医生累倒了连葡萄糖都舍不得喝……他们都知道医院危险啊，是敌人的打击目标，可连平时那么讨厌的人都没有离开，我们又怎么能离开。人们说，这是天职，是天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