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人们的命运体现在很多方面,家庭也好,性格也好……总之,同人不同命,同命不同人。
现在,又多了一种决定命运的方法。
比如核战发生时人在什么地方,这基本上就决定了一个人在后来的命运。
温言认识的大多数都是幸运儿,最早的时间躲进地下防核掩体,这已经最大程度地保证了他们的生还几率。
而单单一个云中地区,掩体绝不仅仅只有这么一点儿……哪怕被钻地弹与飞弹破坏了一部分,也都还有数不清的人防设施,只不过他们未必能像地铁下的人们一般,生活地无忧无虑,甚至都开始争权夺利了。
如何生存下去,才是他们头脑中的主旋律。
昨天占据野宏商业的一伙人,就是一群这样的不幸者。
他们是居住在另一个街区的人们,实行军事管制后暂时移居在地下停车场中,最开始,他们也有一千多人。
飞弹摧毁了地面的高层楼房,也毁灭了他们的家。地下掩体未被摧毁恐怕是他们所经历的所有不幸中的万幸。
家园被摧毁、饥饿与寒冷的侵袭、病魔与伤痛的折磨……最可怕的,是身处绝境当中的人心。
其实很多时候对同类做出恶事的,不一定要是那些生活在底层的混混流氓。
混混年轻,因而胆大妄为,行事乖张……但也有些孩子只是在特定的社会环境下接触到畸形的英雄主义,而走上一条伤害他人的歪路。
这就是混混的年龄段大多在青少年这个阶段的原因,当这些青少年长大,便认识到生活的艰难。许多人会放弃一些东西,重拾起他们曾经应有的责任与坚强,走上正道。
真正引发人变得黑暗的,是自私,藏在每个人心底的自私。
第一场混乱来自一块停车场的面包。
心魔仿佛在大吼大叫,那是一块面包啊!
理智告诉人要心存善念,忍耐饥饿,可有些时候忍耐饥饿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尤其在三天三夜的滴水未进,粒米未食的情况下,忍耐饥饿总不是个容易的事情。
杀了他!
曾经坐在空调办公室里对着电脑朝九晚五的年轻男人眼珠左右兜转,难以下定决心。
用石头砸死他,就可以再次感受到充实的饱腹!
砸,砸,砸死他!
那是个安静的夜里,没有人听到类似砸核桃一般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停车场里响起。或者说人们听到了,却没有力气去注意究竟发生了何种可怕的事情。
恐慌,在人群中传播着。
面对同样的事情,有人惊慌失措,有人跃跃欲试想要效仿。
那真是天下大乱般的模样,在夜里人们不敢独自睡眠,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甚至有人整夜都睁大眼睛,生怕失去自己的头颅。
但是凶杀、抢夺,还是没完没了地发生着。
再后来十几天,原本上千人的地下停车场变得稀少,尸体的臭味肆意弥漫。
炮火声,停歇了。
那座好似尸山般的地下停车场中,三十多个人好似魑魅魍魉般地走出地下,在弥漫着辐射灰的大地上前行……此时的他们已经不能够称之为人了。
每个活下来的人们都忘记了自己本来的面目,犯下的那些罄竹难书的罪行就算天降之水都难以洗净。
停车场下最后的一点食物在十天以前便消耗殆尽,但这些人一点都不觉得饥饿。
他们是吃饱了……才上路的。
他们虐杀所看到的一切同类,当作食物或用来满足内心对杀戮的渴望;
他们抢夺所看到的一切物品,当作武器或用来满足内心对强大的渴望。
他们是一群行走的恶魔,完全被内心畸形的欲望所驱使。
现在,他们占据了野宏商业这座象征着战前繁华的建筑,拼命地用商场中一切能够利用到的东西去武装身体,将一切利用不到的东西破坏掉。
发泄内心的不满。
杀戮使人狂躁,性格阴森恐怖……准确的说,在地下停车场那样的地方走出来时,他们就已经是一群精神病患者了。
他们杀了一些人,也吃了一些,如果不是人数太少,他们会永远呆在那里。
如果不是吃不完的……腐烂掉的话。
每时每刻,他们的病情都在加重。
……
“看起来,他们需要个医生呢。”
野宏商业之外,温言全身罩在黑色安保服中,小心翼翼地躲在街角观察了那两个暴露在野宏商业门口的‘人’,偷听他们好似梦呓般的对话。
这是一群疯子。
温言不知道他们经历了一些什么,但看门口那两个人的模样与那些天马行空并隐晦难懂的对话,只能从字里行间模糊地认识到战争爆发后的日子对他们而言意味着什么。
这些人都疯了。
温言得到了几个数量词。
一千多个人中有大半被他们杀死,剩下的人死于饥饿或是疾病,而尸体中的少数被他们这些幸存者与凶手吃掉,更多的在地下停车场慢慢腐烂。
如果说地下的生活让他们的灵魂变得永世不值得救赎的话,那么地面之上短短几天,便彻底改变了他们的身体。
他们暴露在辐射之下的时间太长了,又吃了许多奇怪的东西,导致他们的异化非常明显。有些人长出多一条手臂,有些人则彻头彻尾地发生变化……他们如今的模样,就像一群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魔。
温言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弹夹与枪械,拉动霰弹枪上弹。
“什么声音?”
霰弹枪上弹声打断了门口两个人对于女人和小孩哪个味道好的讨论,额头上长出一只手的家伙提着铁棍左右巡视着,一面招呼帮手……在他被辐射损坏的大脑里,觉得刚才那个声音非常熟悉。
接着他便见到了一个与他们长相不同的年轻人,额头上长出手臂的男人皱着眉头,他的脑袋传来一阵阵痛楚。
这个年轻人的长相与衣着让他想起……想起十几天前,对于战前世界的记忆。
但他已经想不起来了,头脑里关于记忆的区间被辐射破坏掉,根本无法记起那些遥远的东西,哪怕只有十几天的时间。
接着,他看见那个年轻人对他露出笑容,手上端着黑色的铁管,扣动扳机。
“砰!”
巨大的响声中,枪管喷出的烟火,他猛然想起,这个年轻人手上的东西叫枪!
接着,他不再需要思考了。
二十米内的距离,霰弹枪强大的火力喷出散弹,彻彻底底地打碎了他的上半身,血液脑浆混着碎裂的骨头在野宏商业的门口广场上炸开一片。
而那只长在额头上诡异的手,尽管被近距离击中,与脑袋彻底断开,却还兀自抖动着,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接着,冷酷而清脆的上弹声响起。
温言近距离对准了那只手臂,再度开枪。
“碰!”
断手炸开,再也无法抖动。
听到耳边的喊杀声,温言毫不犹豫地自腰袢抽出手枪,向身侧连射。
“啪!”“啪!”“啪!”
三声枪响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出好远,枪火带出的硝烟慢慢散去,那个举着球棍向他奔跑而来的混蛋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在他仰天倒下露出的后脑,子弹开出拳头大的豁口,直接将头骨掀开。
枪弹打在身上,进入可能仅仅是破开指头大的小孔,但在体内会因骨头、肌肉能组织形成的碰撞偏转,最终携带强大的动能从另一头撞出去,造成的伤口便会恐怖而硕大。
做完这一切,温言才无声地叹了口气,一面重新为枪械装弹,一面大跨步地走向野宏商业的大门。
他不是什么大善人,甚至他自己本身也做过一些坏的事情……就比方说杀人如麻。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是个不辨善恶的人,恰恰相反,他对于善恶与危险,有着自己的一套理解。
但无论是普世的善恶还是他自己的观念中,此时盘踞在野宏商业中的这伙人,明显都无法被赦免。
他也不信,传说中的盘古在最后能带着这些人登上星际战船……无论如何,这些人的下场都将是死亡,如今无非只是换了他来做这个死神而已。
面对这种情况,他根本无心将那些人一个个潜伏起来刺杀掉,初步修复身体之后他已经无惧这些没有枪械的敌人了。
“三十多个,还有许多啊。”
温言登上野宏商业的台阶,端着霰弹枪一脸杀气。
此时的野宏商业大门已经不是那扇被破坏地不成样子的卷帘门了,那个薄铁门明显抵抗不住这帮神经病的摧残,已经退出了历史舞台。如今担任大门要务的仅仅是两台铁货架,中间透着空气,含有辐射灰的空气浑浊不堪,由这里渗透至商场之中。
靠近门口位置的地面,已经浮起了一片厚厚的灰尘。
很明显,这群疯子根本不在乎什么辐射与死亡……倒是活的挺豁达!
温言一脚踹在铁货架上,货架与地面的摩擦发出巨大的声响。
他要用最响亮的声音来提醒那些疯子,他来了!
他要用狂风骤雨般的手段来结束他们罪恶的生命,他要看看,这些人到底还知不知道,什么叫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