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街道永远像黄昏一般,灰蒙蒙的天空满是辐射灰升腾之后造成的遮蔽,它们不仅遮挡了太阳的光线,也阻挡了阳光带给人类的温度。
白昼不再明亮,到了夜晚,却更黑了。
顺着记忆,当温言抵达昨天寻找到的药店时天色已经几近全黑,没有人造光线的世界变得无比黑暗,只有长街上偶然没有坏掉的一枚路灯散发着昏暗的一点光亮。
空荡的药店里散发着难闻的气味,温言知道这是尸臭与药品暴露在空气中挥发之后的味道。
温言很快找到了标志着碘片的位置,很快便找到了几板碘片,还顺手向背包里放了几瓶生理盐水与药店一些常备药品,但最主要的氨磷汀却没有找到。根据刘云口述的常识,药店后面与柜子中通常都有储备药物,因此他径自走向屋里。
在储藏室门口,他顺着一道黑红色的印子看到一具早已烧的不成人形的尸体,看得出来在被烧的半熟之后挣扎了很久,最终死于非命。
温言很难想像爆炸发生时的情景,据说最近的核弹爆炸在云中市的北侧,距离这里至少二十五公里。那里几乎已经不必去看,方圆十五里只怕早已被夷为平地,无论是森林还是农田都早已化作火海后的一片废墟。巨大的烟云腾空而起,滚热的狂风席卷而来,毁灭了大地上的一切,仿佛从地狱里喷出的火焰,将大地在一瞬间变成了熔岩,红得发亮。像地狱的火焰一般以爆炸点为中心伴随着气浪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到这里……毁灭一切。
这一切都糟透了,温言甚至不愿去想象这一切发生时没来得及逃入地下掩体的人们在死前经历了怎样的苦难与折磨。
缓慢地绕开尸体,他叹了口气,推开半掩的门进入其间,一番翻找终于找到了他需要的药品,甚至还扯下内室里充当临时病床的遮挡窗帘扎成包袱将看得到的一切医疗药品席卷一空。
街道上有几座建筑的火才刚熄灭不久,甚至还冒着青烟。
走出药店,温言朝满是黑色辐射灰的地面啐了一口,问候这狗日的战争,头也不回地踏上回去的路。
“温言,我只问你一次,你是不是和那个王保有联系?”
沉寂了很久的对讲机突然响起,楚江充满疲惫的声音从对面传出来,干涩而糟糕。
“我从没见过那个人。你的声音很不好,出什么问题了吗?”温言愣了一下,脚步却从未停止,提着一大包药品与医疗用具让他走路不再轻便,歪了歪肩膀温言问了一句:“我的人怎么样,情况好转一点了吗?”
对讲机另一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王辉接过对讲问道:“为什么每次我把枪给你,王保就会找上来?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两次了!”
温言皱起了眉头,腾出一只手攥住对讲机说道:“我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如果是因为那个人,你们直接把他杀了就可以了。”
地铁之下的秩序掌握在楚江手里,这件事从楚江掌管着食物起便已经决定了。对于那个人的生死温言并不看重,他已经决定在外面的辐射量再降低一些便带着卫嫣和刘云父女离开这个地方,他受够了因为自己的存在而让这个近千人的避难所乱上加乱的感觉。
如果再出些什么事情,这个小地方的未来走向就不是他所能够控制的了。
蝴蝶效应四个字,他还是知道的。
“别说那么多,赶快回来!”
“知道了。”
带着一大包药品,温言攥紧了手里窗帘扎成的包裹,飞快的跑向地铁站的入口。
不多时,当他抵达的时候对讲机里已经没有了回应,硬生生地踢了两脚铁闸门,换回了一声惊恐的“是言哥吗?”
小子、温哥、小言……现在又多了个言哥,在地铁下不过生活了两周半自己居然多了这么多的匪号。
“开门,情况怎么样?”
铁闸门一开温言便将手上的药品就背包放到王辉派来开门的小兄弟手里,径自向甬道走着问道:“这次又怎么了?”
“王保回去就组织了一些人,成立了一个叫做地下巡逻队的组织,打算将咱们从地铁下赶出去,现在都已经把工作站围起来了!”温言走了两步回头问道:“那楚江和王辉就眼睁睁看着别人蹬鼻子上脸什么都不做?”
“做不了,那个王保身边叫王凡的是个受伤军官,虽然少了条胳膊可枪是真的,一把枪在那里一亮,咱们这些人谁敢动啊!”小兄弟提着东西紧跟着温言说道:“言哥,我是从窗跳出来的,工作站正门咱们回不去,辉哥就等着你拿枪回来呢,怎么办?”
“王辉觉得事情已经危险到要动枪了?”
小青年被温言问的一愣,温言却没有管他,径自朝着工作站正门口快步走了过去。
远远地便望见工作站此时大门紧闭,二十多个壮年男子各自握着木棍一类的冷兵器站在外面将工作站围了个水泄不通。抬头向工作站二楼转角的窗户看了一眼,人影憧憧,气氛剑拔弩张。
围在外面的众人看到温言一个人快步走过来都纷纷围了上来,温言对此毫不畏惧。
吸收一夜的电能,至少身体已经不似从前那样孱弱,况且温言不信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那个叫王保的能够将这伙人的野心全部激发出来。他们或许在遇到危险的时候能够发挥出战斗力,但如果没有危险,温言想这些人也仅仅是与王保稍微有些亲近罢了。
眼见温言向着人群走了过去,后面提着东西的小青年一梗脖子,也跟着走了过去。
听到后面的脚步声,温言轻轻笑了一下,转头说道:“怕的话就等在这里吧,没有关系的。对了,那个王保和王凡,是什么关系?”
“不知道,看上去倒也没多亲近,地下巡逻队也是王凡弄的,旨在将来保护避难所里的百姓。”
“嗯,我知道了。”
就在此时,前面提着棍棒的男人们向他喊道:“这里有事发生,不要过来!”
温言边走着将头上的护盔扯了下来,塞进迎面走来一个人的怀里,对着上前虎视眈眈的几人问道:“知不知道我是谁?”
这一问把先前强鼓精神的男人们都问蒙了,纷纷面面相觑,为首一个对着温言说道:“我管你是谁,你一不是楚江二不是王辉,就别往工作站走了!”
正说着,身边一个男人说道:“我刚才见过他,他叫温言,出避难所找到食物的人。”
这一句话一出,众人看温言的眼神顿时就不一样了,这个时候敢走出避难所意味着什么?在普通人眼里就是板上钉钉的亡命徒,外面都是重度辐射,连命都不要了的人还能怕些什么?
“知道我是谁就别挡路!”温言根本不顾这几个小角色,径自向里走了过去,人群都不禁向他闪开一条通路,走到工作站门口看着那十几个面色不善的男人们,温言高声问道:“谁是王保?”
人群里一个年过四旬渐显老态的男人转过头来,他空着手穿着单薄的衣物,但身上的制服分明标志着他才是地铁工作站的工作人员,转头问道:“你是谁,找我有什么事?”
温言看了他两眼,轻轻点了点头,又高声问道:“谁是王凡……你就是王凡吧。”
靠着门一个穿着作战服左手打着绷带分明缺了小臂年轻男人非常显眼吸引了温言的注意力,完好无损的右手扣着腰间的枪套,背后还背着一杆步枪……尽管温言不认识这杆步枪的型号,但可以想象这物件儿要比自己后腰里插着的那把手枪威力大多了。
“我就是,你是谁?”
温言看着王凡与王保说道:“我明白,你们各自有各自的诉求,但是这样把工作站围起来恐怕无法解决问题吧?你们想杀人,冲突扩大,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还是分个生死?”
“小同志,这座工作站就是我的职责所在,我必须要进入其中,楚江那些人一进避难所就仗着人多势众还有枪,把我们这些正经的工作人员都赶了出来,这是什么道理?”王保提起这事情非常上火,甚至觉得有些耻辱,指着周围站着的七八个身上穿着与温言一样制服的男人们说道:“你看看他们,我们才是地铁的工作人员啊。”
温言有些明白了,楚江这伙人鸠占鹊巢,抢了工作站将这些正牌工作人员赶了出去。
“你呢,一名在役军官怎么会出现在地铁掩体之下,大部队在核战前不都转移到东线战场了吗?”
“我被炸伤了,与战友走散。”王凡提到此事脸上有些悲痛,旋即又带着军人的那种刚毅气质说道:“无论我在什么地方,一名人民军人都应该以保卫人民为己任!”
“我明白了,王站长,让人们都散去吧,人少一点不会爆发冲突。咱们五个人应该坐下来谈一谈,不要这样剑拔弩张的。”说着,温言深吸了口气打开对讲机说道:“楚哥,你和王哥下来吧,你们应该好好谈一谈解决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