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楚江留下了两瓶酒和一条香烟,听王辉说这东西叫做白酒,最为烈性。
二人都知道楚江需要自己静一静,温言与王辉带上门出去。在门口,温言拆了包香烟放在嘴上一支,转而学着刘云的样子递给王辉一支。
王辉轻轻笑笑,向温言招了招手,走到工作站楼梯间的隔断拉开窗户将地铁甬道下的情况尽收眼底,掏出打火机点上后丢给温言,吐出淡蓝色的烟雾皱着眉头对温言问道:“外面情况怎么样?”
“辐射还很厉害,没有人敢出去,十分空旷。”现在温言也喜欢上这个时代的香烟,尽管它其中含有许多对人体有害的物质,但男人之间一支烟的确能拉近彼此的距离,“三天,三天之后应该就可以组织人马出去把街道上的无主之物拉回来,食物、衣服或者零食之类。”
“有没有找到能用的车辆?”
温言摇了摇头,“被炸毁的医院那条街,那里好像有个修车场,只是不知道是否被摧毁了,我没去看。”
“路上呢?总不能说所有车辆都被回了吧。”
温言看了看旁边成熟凶悍的王辉,耸了耸肩膀说道:“我不会开,所以就没看。”
“你不会开车?”王辉诧异的有些失笑,定睛看了温言一会这才笑道:“没事,等能出去了我教你,很快就能学会,反正现在路上也没人跟你抢道……诶,小子你是不是长个儿了?”
温言故做疑惑地上下看了看,随口说道:“不会吧,我没什么感觉啊。”
王辉皱着眉头上下看了看,拍了拍温言问道:“你绝对是长高了,拿给你时裤脚明明是刚好的,现在短出一截,身上有什么不舒服么?别得辐射病了。”
温言饶有兴趣地看着王辉笑道:“没想到你还会关心人,哈哈。”
王辉潇洒地将烟蒂弹飞,不打算再对温言说话了,挥手说道:“滚蛋吧,有事再进来找我们,我去和老楚谈一谈过两天组织人手出去的事。”
温言正打算将烟头掐在窗边,猛然发现下面情况不对!
卫嫣那小光头趴在地上吐得稀里哗啦,直将刘云和刘小芸吓得手足无措,就连旁边工作站守门的小兄弟都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言见状立即飞奔下楼,王辉不知发生什么,也跟着冲出工作站。
到了下面才发现那个被温言带回来的光头小年轻两眼通红,皮肤像受到了严重的晒伤一般发红起水泡,身体匍匐在地面不停呕吐。
“小言,这……你这朋友是怎么回事?”刘云从未应对过这种情况,显得有些惊慌,“我叫了医生,但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过来。”
倒地的卫嫣只觉得头晕目眩,看到温言从工作站跑出来,无力地向他伸手想要抓住他,可手指却使不上一点力气。
“温言,温……温言,救我,救我……呕!”
温言半跪在地上抓着她的手臂,左右看了看,见到有几个人正快速跑过来,急忙喊道:“医生,他得了辐射病,怎么治?”
几名医生快步跑过来,一名中年男人抬了抬卫嫣的头与手部的皮肤看了看说道:“头昏脑胀,鼻腔破裂流血,恶心呕吐,是辐射病,难道地下掩体也受了辐射?”
“不是,她是我从外面救回来的。”温言根本顾不上这医生说这么多,急忙问道:“怎么治,快救他!”
卫嫣觉得自己视线模糊,接着就开始呕吐,不停的呕吐,一直吐到胃里完全没有食物为止,除了觉得十分难受之外身体甚至都动弹不能。医者难自医,那名中年医生眼中卫嫣的病症要来得更加客观具体,“患者正处于高烧,高血压,呕吐,腹泻,眩晕和半休克的状态,这种状况下不要说我们没有多少药物,即便是放在战前的正规医院,恐怕大多数医疗手段对束手无策,只有保守的药物治疗能够减轻患者的痛苦。”
温言一双眼睛坚定地看着医生问道:“需要什么药,这里还有什么药?”
卫嫣已经几乎失去意识,躺在冰冷的地砖上周围的人事物都仿佛与她渐行渐远,耳边发生的对话一点儿都听不清楚。在这种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她闭着双眼身体发出无规律的抽搐,只是张着嘴无意识地一遍遍发出恳求,“温言……救我,救我。”
“地下掩体的药物只允许我们为患者注射镇定与脱敏止吐,但治疗辐射病最需要的氨磷汀我们没有,碘片、辐康这些能够增强辐射抵抗的药物也没有……你确定我们还需要浪费药物储备吗?”
医生的后半句是抬头说给王辉听的,避难所中楚江与王辉主事这是大多数人都清楚的事情,至于温言,许多人根本不认识他。
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王辉粗糙的手掌放在温言的肩膀上,半蹲下来粗糙的嗓音尽量用柔和的语气说道:“小子,你已经尽力了,虽然这很残忍,但你救不了他,我们都救不了他……”
“如果一个人在将死之时把你当作唯一的救命稻草,你能放弃她吗?”温言指着躺在地上失去意识却还在兀自呢喃着要温言救她的卫嫣说着,旋即抬头对那名医生问道:“注射镇定止吐,用尽你所有的手段,她能够坚持多久?”
“至多三五天,避难掩体的医疗室非常,非常简陋……像这种病症小伙子你要明白,即便是在战前的医院,患者的头部与手部受到的辐射物质粗略估计为八到十五戈瑞,这已经达到了重度辐射病的范围……就算医疗体系完备,也仅仅是在能够救回性命的边缘。”中年医生的语气中带着不忍,并非是谁心地残忍,只是这种医疗用具极度欠缺的情况下,去耗费资源救治一个基本上不可能救活的人……医生说道:“即便用尽手段,能不能扛过三五天都是患者的造化。”
“够了!需要什么,碘片和氨磷丁?我去弄!还需要什么你全部告诉我。”温言抬起头,将背包里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背在背上,随后又再度扣上了还没摘下多久的安保头盔,对王辉说道:“辉哥,又要麻烦你给我开门了。”
“小子,你想清楚,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外面辐射这么强你如果出去很可能会和他一样躺在这里,甚至你会回不来!”王辉两只手板住温言的肩膀,却惊讶于温言看上去有些清瘦的身体力气竟比自己还大上几分,看着温言的眼睛说道:“你想救他,但你想没想过你现在还没有事可能仅仅是因为幸运罢了,难道你以为你会一直幸运下去?”
昨天的率先出去带回外面的各种消息,今天又在工作站门口解除了人群暴动的危机,无论王辉还是楚江实际上已经把温言当作一个还不太了解的自己人。在这种情况下,尤其在王辉亲眼看到辐射病有怎样的后遗症之后,他不愿看这个胆子奇大的小子出去送死。
“我不知道你们所经历的人生是怎么样的,但是在我的生命里,很少有人在生命垂危的时候相信、信赖我,所以我更习惯一个人。但是如果这个相信我、信赖我的人出现了,哪怕千难万险,我都不会放弃他。”温言昂着下巴,在星海中作战的武士早已习惯了独来独往,浩瀚的星空中谁都不愿将后背留给别人,更何况在生命垂危的时候。
“这个人很相信我,所以我会证明给她看,相信我……这很值得。”
这就正像是野宏商业地下室的那个清晨卫嫣握着佛牌向西方虔诚跪拜时说的那句话,她不信人也不信自己,可她总是要信点什么的。
她嘴上说着不信人,但当温言要她削去漂染精致美丽大方的长发时她信了,要她穿上一身可笑的男装时她信了,告诉她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地下避难所,她还是信了。
当她躺在冰冷刻着花纹的地砖上时混沌的头脑里想着是什么东西,温言无从得知。
但他认为,如果一个女孩为了自己活下去已经做了这么多的事情,用尽了自己所能使出的每一丝力气,受到了那么多的惊吓与恐惧,最后却在步入那扇象征着安全的铁闸门之后倒下了……这是不公平的。
所以就算是死神要将她的性命夺走,温言也要干掉死神,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将她的灵魂塞进这具躯壳里。
因为卫嫣这条命在地下室外的枪声响起时就有已经是他温言所救下的了。
他要杀的人,谁也救不了。
他要救的人,谁也杀不死!
王辉不再多言,这个经历了许多事情的三十岁壮年男人看到了温言眸子中那种可怕的坚定与自信,他只是默不作声地将后腰的手枪交到温言的手里,帮这个看上去小了他十岁的大男孩整理好褶皱的衣领,缓缓地点了点头对那名中年医生说道:“用药,等他回来。”
巨大的铁闸门再度开启,温言重重地向王辉点了点头,戴上口罩重新拉好了头盔的护目。
背靠着缓缓下落的铁门视野中再度撞入死去的钢铁丛林。
“温言,活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