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胜神州素来仙人辈出,其修仙练道之人多如牛毛,修成大道者,可通天彻地,可呼风唤雨,可阴阳交替,可与天同齐……”
一阵朗朗的读书声自一间破败院落的茅厕中传了出来,茅厕门外立着一个满脸通红站立不安的中年男子,听到了读书声,他愤怒的用力砸了几下破朽的柴门怒骂道:“李木一!你个小兔崽子,你又躲在里边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书偷懒了,哎呦!可憋死我了!快点给我滚出来!”
茅厕内的读书声立刻戛然而止,随即响起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柴门立刻被打开了,却见一名浑身脏污,身着粗布烂衫的少年正慌忙的系着裤腰带,那一张沾满木屑的脸上显出一片惊慌。
中年男子气愤的用力把他推在一旁,指着他鼻子骂道:“你个小猢狲,你就在门口等着,等我出来在收拾你!要是敢跑……”说着顿时一阵内急汹涌袭来,再也说不下去,当即一阵风似的冲进了茅厕中。
李木一心中不免一阵寒意,暗自嘀咕着:不是说严师傅出门干活去了么?不是说要很长时间才能回来么?怎么自己偏偏这么倒霉竟被这阎罗王抓了个活的。
他正自郁闷,角落里忽然传来几声窃笑。
“谁?”
李木一转头看去,却见几名同样粗衣打扮的少年一个个藏在角落里眉开眼笑着。
“你们是故意看我笑话吧,有意思么?”
角落里一个长得尖嘴猴腮的少年嬉皮笑脸的压低声音道:“你说对了,其实我们早已经知道那阎罗王已经回来了,可我们就是不想告诉你,谁让你偷懒来着!”
“可你们也知道我这两天吃坏了肚子……”
“切~谁相信啊,反正你就等着挨骂吧!”
那瘦猴的少年话未说完,就被身边的一个少年慌张一拉:“嘘,阎罗王出来了,我们快闪!”言罢数名少年一窝蜂似的跑了个干净,装模作样该伐木的伐木,该锯木头的锯木头。
柴门被推开了,那阎罗王面上略有宽色,正系紧了裤带,一看到门外的李木一,一张圆饼脸立刻阴沉了下来。
“说!你还想不想呆在我严铁山门下了?”
“对不起!严师傅,我今天有些吃坏了肚子,这才……”
“放你娘的屁!你上山来干活一个月,有几天是没拉过肚子的?”严铁山一脸铁青的破口大骂。
周围原本佯装正经做活的少年们一听到这一句,立刻都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严铁山此刻越骂越起劲,真个如活阎罗一般,伸手一把夺过李木一手中那卷残破的《神魔志异》三两下便撕得粉碎,扔在半空。
碎纸片如雪花一般顺着李木一的脸颊纷纷飘落,耳中仍不断充斥着严铁山充满嘲讽的话语,“你说你整天读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用吗?怎么?就凭你还想修仙啊,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的德行,脏得像条野狗一样,就算这玄漓剑派所有修者的眼都瞎了,也绝不会收你为徒!你说你整天做梦娶媳妇儿有用吗?你看清楚你自己德行,你就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小木工,是给人家出力气卖命的贱种,装什么高人!”
严铁山吐沫星子横飞,话越说越难听,就连一边做活的众人也有些听不下去。
李木一此时脸上已没有了丝毫血色,一双拳头握的“咔吧”作响,就在他将要忍无可忍之时,他的心中却蓦然浮现出爹临死前的教诲:“木儿啊,爹从小就是一名木匠,没什么别的本事,我平生所学的手艺都已经悉数传授于你,今后虽不能大富大贵,可凭借着这门手艺也绝不会让你饿死,唉,我死后你可前往大的城镇去,那里经常张贴招募闻榜,入别人门下之后要从此处处虚心求教,以勤为本,不可心生懈怠,凡事要多多容忍方可成大器啊!”
都说人死之时必有回光返照,平素病入膏肓呼吸都困难的老人家此刻竟话语流利滔滔不绝。
“木儿啊,爹要去找你娘了,可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我这有咱们家祖传之物,你把他收好了,留个念想吧!”说着兀自泪如雨下,大呼三声“我去也!”随即驾鹤归西。
李木一之后跪在他爹的坟头前大哭了三天三夜,哭过之后拿出了爹留下的祖传遗物,却是一个精巧的核桃木盒,样子有些古旧。
打开了盒子,一枚古朴精致,黑森森的木珠子映入眼帘,他睹物思情知道这是爹娘留给自己最后一件东西了,于是便找了条结实的绳子贴肉挂在了脖子上。
此后他便踏上了茫茫的讨生计之路,在那登州城中做过几日苦活,每日起早贪黑也仅能糊口饭吃而已。
一天,他看到了登州城中的告示,见到上写:招募匠工若干,落款竟是玄漓剑派。
李木一自小和一位能识文断字的江湖算子,作过一阵学问,他虽然出身匠工世家,却聪慧于常人,他爹传他的手艺基本都是一点即通,读书看文也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他从小便对那修仙的世界心驰神往,虽从小到大只读过一本《神魔志异》,这本书还是捡来的破烂,可书中的故事却深深吸引着他。
自此他暗暗发下宏愿,无论如何今后若有机缘一定入了仙门,证道长生,便不会落得个恶疾缠身,痛苦死去的结局。
因此他想都没想第二天就揣了几个冷馒头,独身一人前往玄漓剑派。
走到玄漓剑派所在的江漓山中,饿的他头晕眼花,渴了就和雨水,实在饿了就找低矮的山果充饥,不过在中了一回毒之后,他再也不敢乱吃那些看似鲜艳的果子了。
历经磨难,他终于找到了严铁山所在之处,当时严铁山以为他是个叫花子,刚要他赶出去,李木一苦苦恳求,严铁山这才答应,条件是管他一日三餐,前提他必须无条件踏实做活。
李木一也不在乎,能跟传说中的仙门同在一处,他也就满足了。
不过如今李木一已经上山来月余天了,却根本未曾见过那玄漓剑派中任何弟子一面,他明白那些高人都极为讨厌那些凡夫俗人,怕烦扰自己清修,就算是替剑派中弟子们建屋盖瓦也都没有任何机会见到那些传说中的修者,往往都是盖好房舍之后,就被严铁山赶了下来。
而这两日,李木一真个闹起了肚子,可能由于水土不服,再加上那严铁山每日给自己吃的都是些糙米烂饭,已经发臭的腌萝卜,哪里会不闹肚子。
此时,严铁山却还得寸进尺的指着李木一的鼻子大骂,更将他大力扯到自己削过的木椽子堆前,用脚狠踩着那些木椽道:“怎么?骂你还不服气么?你自己看看你削的木椽,粗的粗细的细,就这破玩意能上屋梁吗?
李木一强压住心头的怒火,紧咬钢牙心中暗骂:“井底之蛙的匹夫!我会与你这老猪狗一般见识吗?”
其实,李木一所做是极为正确的,但凡屋顶都有两面斜坡,那木椽正好一粗一细搭配起来会不易滚落,使得屋顶的结构更加坚实。
这是他匠人世家传下的诀窍,只可惜这严铁山虽名为木匠前辈,可只是资历老一些,并没有多少真本事。
李木一若不是不愿放弃玄漓剑派的话,他早就愤然离开了。
“为了那渺茫的一丝仙缘,我才不与你这老匹夫一般见识!”想到此处,李木一顶着严铁山的谩骂,和众人嘲笑他的目光,默然不语的坐在地上,兀自拿起一根伐好的木材,继续我行我素的削着木椽。
…………
夜,李木一无心睡眠,他半躺在一株低矮的冬枣树上,仰望着壮丽的天河,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每当夜深人静之时,他便独自一人登上高处,满怀无限向往的观望着江漓山主峰,时不时有几道看似流星般的遁光划破天际
,可他却坚信那不是流星,那一定是玄漓剑派中的仙人乘风飞行。
“说不定有一天,我也可以身穿仙袍,身怀绝世法术,被无数凡人顶礼膜拜,自此踏入长生之路,再不受这世间疾苦……”
李木一两眼朦胧,心向神往,他胸前所挂的那颗漆黑珠子却忽然泛出盈盈幽光缓缓将他团团包裹其中。
“咦?这是怎么了?”
李木一如身在云雾当中飘飘荡荡,没一会儿的工夫云雾尽散,当下便见阵阵鸟语花香,一片桃树林桃花盛开,怒吐芬芳。
“这是哪儿?我怎么到这来了?”
李木一一脸愕然的走进桃林没走两步便看到一间草舍上正袅袅冒着青烟。
走到近前,李木一推开了木门却见一个白鬓老者正站在屋内。
“这位老先生,请问您是谁?是仙人么?我这又是身在哪里?”
李木一恭敬发问,那老者却并不答话,仍然目无表情的站立在原处。
李木一好奇到了极点,这才赶忙仔细观察一阵,却越看越觉得这老者眼熟,他想了好半晌,终于一拍脑袋,面露震惊之色,慌忙跪下道:“公输子祖师受弟子一拜!”
他记得先前爹那里有一副画卷,画上的人正是眼前的老者,他爹便告诉他,“此人名曰公输,人们都叫他鲁班,他可是我们的祖师爷,更是匠中之仙,没有他造不出来的东西!”
李木一见那老者仍不动声色,毕竟年少好奇,抬头仔细观察一阵,这才发现眼前的公输子人形恍恍惚惚,好似镜花水月虚幻一般,他忍不住用手试着去碰他,没想到手掌竟然穿过老者身体,摸了个空。
“难不成是那公输子的鬼魂不成?那也不对啊,他根本毫无意识,就像木桩一样没有生命。”
李木一想着,站起身来壮着胆子径直穿过公输子的身体也好毫无影响。
“果然只是一缕幽魂残影!”
李木一从小熟读仙鬼之类的书,倒并不觉得太过惊讶,他忽然想起自己刚才躺在树上,是胸前的那颗珠子笼罩出云雾将他摄入到这个地方的。
这时,李木一瞥见这公输子身后有一方大木台,木台前矗立着一块木牌,上边有一张空白的羊皮卷,一旁挂着一支通体径直布满祥云纹的笔。
而木牌最上方有一行小字:若需治木,可将材料置于木台之上,将图纸绘在羊皮卷上,即可。
李木一看到此处,心中砰然一动,“这难道真可以让公输子造出东西来?”
他心中极为兴奋忙奔出草舍,随手在屋外折下一株桃枝放在木台上,随后在那羊皮卷上画上一柄木剑的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