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宝儿赶紧从床底下将那小罐子拿出来。
本来是用来腌辣白菜的,如今只做应急当了钱罐儿。
八宝儿心细,将棉被铺在低下,便将罐子低下那薄薄的一层倒了出来。
铜钱落到棉被上并不发出丁点儿响声,海哥儿对着八宝儿竖起大拇指。
两人数了一遍又一遍,单单看着就觉得养眼。
整整一千五百四十二枚铜钱。
一两半银子还能多出四十二枚来。
八宝儿找了两根细麻绳将铜钱细细地穿了。
不数了,再数也是旁人的。
将多出的四十二文钱揣到怀里,“哥,咱们得走了。”
呼出一口浊气,没事,以后还会挣回来的。
再看海哥儿也是一脸的肉疼。
“没事,哥,以后铜板会有的,棉袄会有的,牛车会有的,房子也会有的。”
为了表示鼓励,八宝儿声音大了些。
隔着一层布帘子,周氏听得真真儿的,连孩子都这么懂事,怎么偏偏男人这么不成器?
这般想着,便几欲掉下泪来。
这几日吃得都是肉,也不知道两个孩子是从哪里弄来的,偏生有他爹在,吓得海哥儿竟是连话都不敢跟她透。
她这是作的什么孽啊!
“哎,你姥姥也不愿意让海哥儿来作学徒吗?”
看着手里的那两串铜钱,周郎中心里有些可惜。
“呵呵,不好意思啊,周郎中,眼前我爹的腿还没好,娘又有身孕,家里就哥和我两个人了。”
八宝儿还是抱歉得摇了摇头,不过眼前的周郎中也确实不像想象中要找个人来打杂的样子。
“老头子,还是算了。你这不过是个走街串巷的野郎中,这身本事带到棺材里去就算了,哎,你这是怨我,没给你生个儿子......”
周郎中的老伴儿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稀里哗啦说了一顿,只是那慈眉善目,再加上一脸的惋惜和遗憾。
八宝儿当真觉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了。
这说不定是海哥儿的造化也不一定。
“要不,容我们再回去商量商量?只是刚刚说得也是实情,眼下时间是紧了些。”
“时间紧也没关系,这学医也不在一日两日,不过还是得吃得了苦,这不是个轻生的活儿。你们回去商量商量也好,你家的情况我们也知道,暂时就先别来了。等你爹好了,你娘的胎稳稳,那时再说也不要紧。你有空的时候就多识几个字,也算是提前做准备了。好在我也没有七老八十,还能等得起。”
周郎中也能瞧出些什么来,村儿里人不喜欢当学徒他是知道的。不过这学医还是得从当学徒开始。
郎中的手上握着人命,心性也好,吃苦耐劳也好都是不可或缺的。
世人的眼光多有偏颇,然而能成器者,这该受的苦是一样也少不得的。
“周郎中莫要说笑,还年轻得很。能挑上哥哥,是他的福气。”
八宝儿倒是接得快,这几天提心吊胆,竟没想到到头来竟是自己想多了。
也罢,能将银子还上总是好的。
“你们回去好好想想,这是两幅安胎药,你带回去熬了给你娘喝。”
不知何时周郎中的夫人竟离开了一段时间,这会儿见两人这是要走,便将药递给了周郎中。
看了自己夫人一眼,周郎中便又将药放到了八宝儿的手里。
“这,这我们不能收,可是不行。”
“拿着吧,你娘的身子骨儿不好,这药算是送她的。原本这银子也没打算要,想着以后海哥儿在这儿学徒也要给他发月钱的。这是《三字经》是我以前亲手抄的,值不得什么,当不当学徒不要紧,多识几个字总是好的。”
八宝儿还没来得及说话,海哥儿已然将书接了过去。
“等家里的事儿了了,我再过来。”
周郎中同夫人相视而笑。
海哥儿却已然拉了八宝儿的手,走了。
“哥,你这是答应了吗?”
两人踩在雪地上,“可不是答应了吗?我这个年纪开蒙也晚了,等弟弟出生了,以后让弟弟去读书,我能当个郎中就了不起了。也算是一技之长,我看周郎中好得很,想必不会虐待我。”
海哥儿低着头,声音也闷闷的。
说到底他还是想读书的,然而八宝儿竟没发觉。
毕竟当大夫也是需要识文断字的,身在后世,医生是个多么伟大而关键的职业。
八宝儿没有任何的歧视,倒是没想到海哥儿心里会有疙瘩。
“噢?你现在是知道了?当初还不是你怕得要死!”
“小丫头,那还不是你吓唬我!”
见八宝儿拿他开玩笑,整个人也觉好受了不少。
“人家不知道嘛,谁知道周郎中跟别人不一样,我可是听说旁人都是很苦的。”
八宝儿赶紧撒娇讨饶。
“对了,哥,你知道之前咱娘说得要把我卖掉的事儿吗?”
“宝丫,娘不会同意把你卖了的,哥也不同意。”
海哥儿的话坚决有力,像是宣誓一般。
“我自是知道娘和哥的,只是那些想害我的人,我终归是要知道,这样才能防着他们使坏不是?”
八宝儿小心里可不这么想,她可是小心眼儿得很。
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一天到晚’。
她不是君子,她是小人。
“还不是为了让二叔到书院读书的事儿?咱爷说二叔到镇上读书需要银子,地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卖不得,所以......”
海哥儿觉得这样的理由实在是难以启齿,他自己说起来也吞吞吐吐的。
“噢。”
八宝儿应了声表示知道了。
自己不思进取,倒想这些歪门儿邪道儿的法子。
“八宝儿,你没事儿吧。”
海哥儿见八宝儿兴致不高,有些担心。
“有什么事,倒是咱娘现在正怀着弟弟,生不得气的,咱们还是再小心些,别让人发现了,虽说不怕他们,但到底不是时候儿,没得让咱娘生气。”
气归气,不过让自家人吃亏就不是八宝儿的风格儿了。
“咱们自然得瞒着,咱们在的时候还能拦着些,就怕咱们不在的时候儿万一婶婶和爷爷过来,怕是咱娘就招架不住。”
想起婶婶和爷爷的极品性子,海哥儿便觉得头疼。
“哥,你这担心是对的!”
八宝儿眉头一拧,真是这么回事儿,自家娘的脾气她知道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