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丫,宝丫,我的儿~~~!我上辈子这是作了什么孽啊,竟然要把我嫁到这种人家,宝丫!宝丫,娘的心肝,你快醒醒啊!”
不大的破院子里传来妇人的哭喊之声,几乎能将这屋子给震塌,然而这会儿没塌,得感谢今儿没有下雪。
不然能不能痛痛快快哭上这一场还是个未知。
黄家窑儿多少年前是个烧窑的也不知道,如今不过是留了个窑洞,传说不知是哪一辈儿人出了个手艺人儿,专门给大户人家烧砖。
只是如今也不过是追忆罢了。
多少年这个小村儿便是种地为生,自然这家儿也不例外。
不过这会儿连地都没有了,除了饿死似乎也没什么路子可走了。
那老房子里估计是盼着呢,这一家子都死了也好把房子的地契都抢了去,哪里管什么人死什么人活。
八宝儿忍受着脑海里传来的疼痛,画面不断闪过,她这会儿竟看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断断续续的信息在脑海里安静下来。
周氏满脸是泪,摇晃着破土炕之上的宝丫,破旧的被褥,薄薄的一层。
里屋儿是宝丫和海哥儿两人的屋子,家里穷,便是宝丫已经十岁了,还要跟海哥儿一个屋儿。
一个屋儿就算了,还得一个土炕,睡一床被子。
穷点不打紧,苦点儿也不打紧,这是她常说的话,宝丫乖巧,从未跟她闹过。
不过这可怜的孩子前晚便开始高烧不退,今儿个请来大夫却已经晚了。
周氏哪里受得住这般打击。
刚刚分了家,孩子便离她而去了,这不是要了她的命吗?
海哥儿在一旁看着,看向他爹的目光似是要戳一个窟窿。
十五岁的海哥儿,170的个头儿已然可以与周山比肩,然而没有成家,他说什么都不算。
两个拳头紧紧握着,妹妹这么可爱,不会死的。
想到死字,那苍白的嘴唇几乎被他咬出血来。
他不允许妹妹死!
不知是否他这兄妹深情感动了阎王,只见那炕上的小人儿嘤咛一声,竟似活了一般。
他竟自以为自己听错了,周氏还在嚎啕大哭不止,他偷眼望去,宝丫的手指竟然动了。
“娘,娘!宝丫动了,宝丫没死!”
海哥儿疾呼之声惊动了周氏,谁会盼着自己的闺女死呢?
这会儿听海哥儿一说,果真见宝丫的眼皮之下正在慢吞吞的转悠,这是要醒过来了。
周八宝乃是大学毕业生一枚,如今工作稀缺,加上她这宅女性子,果断回家发展,生意从大到小,车也有了,房也有了,证也领了。
洞房花烛夜,还没开始,她竟然从床上摔下去了!
天哪,这让她怎么能接受。
她实在不肯相信自己死了的事实,是以大量信息涌入,她依旧不想睁开眼睛,她宁愿自己是做了一场梦。
然而那凄厉的哭声,似乎在敲打着她的良心,炙烤着她的神经。
前世她与爷爷相依为命,爷爷死了,她毕了业也要叶落归根。
她何其羡慕那个挂掉的女娃,有这样疼她的妈妈。
罢了,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许是她阳寿已尽,上辈子做好事太多,阎王不忍她早夭,准她再世为人也不一定。
海哥儿的一声吼将她吓了个不轻,费了半天劲终于睁开了眼睛,还好,没有再荼毒她的耳朵。
一张干瘦的脸映入眼帘,不足一个巴掌大小,此刻却挂满了泪痕。
眼睛扫过周氏的肚子,果真跟记忆中的一样,已经有身孕了,那肚子看起来……四个月?
谁知道呢?原主这豆大点儿的身子哪里晓得这种事情。
来不及观察四周,一双眼便已然被一只手蒙住了。
“娘,妹妹不烧了。”
海哥儿一句话打破了僵局,手足无措的周氏像是找到活儿干了一般,迅速将手伸了出去。
“不烧了,不烧了......”
干瘦的脸像是被雨洗过的晴空,倏然挂上了彩虹,也是个美人坯子,可惜,太瘦了些。
周八宝儿暗自打量,谁知周氏囔囔两句,人却往一边儿倒去了。
海哥儿眼疾手快将周氏扶住,周氏这才没摔下去。
“哥,快去请郎中,娘这怕是动了胎气了。”
周八宝儿见周氏这样子,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个轱辘爬起来。
“诶,好!我这就去!”
海哥儿忙不迭往外赶,却不料被周山拦下了。
“咱家已经欠了郎中许多铜板了。”
海哥儿剑一般的目光戳过去,周山连头也不敢抬,也不知是愧疚还是理亏。
“不用你操心!”
竟是连爹都不喊,推开他拦路的手,箭步出去了。
周八宝冷眼看着,这就是原主的爹!
也不知是不是亲生的,竟是眼睁睁看着原主烧死了,身子一冷,她才来。
莫名有些庆幸,还好,她不烧了。
这会儿竟是连怀孕的媳妇儿都不顾了,难道就不怕一尸两命吗?
心中一声冷笑,一个照面儿都不打,周八宝儿已然对这个爹没什么好印象了。
更别说这会儿她还亲眼看见了,这个爹的冷情。
这主儿身子还有些虚,闭了闭眼,养了会神,周八宝儿便下了地,给周氏拧了帕子,擦了擦。
海哥儿隔了许久才回来,也不知怎么跟人家郎中说的。
好在郎中是来了。
山羊胡子,眉间倒没多少悬壶济世的使命感,倒是平淡得很,瞧不出个什么来。
“这是动了胎气了,我开两服药,吃了看看吧。身子太弱了,加上郁结于胸,伤心过度,这孩子能不能保得住还得两说。”
不是什么好消息,身子太弱,可不就是营养不良,再加上刚刚分家不公,丈夫摔了腿,她又病成这模样。
哎,周氏不容易。
周八宝儿想着,若是原主在,说不得她这一家子都要挂掉了,当然,除了她爹。
这人心想必都是被狗吃了的,俗话说得好,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好在,海哥儿已经长大了。
晚饭是海哥儿做的,说是粥,倒不如说是水。
清可见底,根本没有几个糠米。
哎,这日子过得是有多难。
半夜,宝丫醒了过来,说是醒了过来,实则她根本没睡。
白天瞟了一眼,她爹的腿怕是要废了。
这个男人不仅对家人狠,对自己也狠。
腿断了还有不去看的。
把被子塞到她爹的嘴里。
“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