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清离在桃花坞已经呆了五日了。
一个人在此,开始还好,饿了可以煮点桃花羹,味道虽然平淡,但是也能果腹。渴了,可以泡点桃花酿,酒精度数虽然不高,但却足以让她微醉。
时间愈久,她就越来越想念景逸轩。她也渐渐察觉身体的异样,她隐隐感觉自己日渐颓靡消瘦,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她的身体一定会撑不住。
明明一想念,一动容,就会奇痒难忍,可是她又怎么控制得了她的心心念念?每当夜里辗转反侧的时候,她最想念他,也最难入眠。唯有借着那坛桃花酿,才能稍微麻痹自己,那懵懂的醉意,已经让她痴迷,她似乎越来越戒不掉酒瘾了。
转眼又是数日,素清离如今只能躺在床上,两眼看着屋顶,努力保持空洞无神,这样什么都不想,才最安全。桃花酿就在手边,她眼见已经要见底,若是再等不来他,她不知自己还能不能捱的过去。
天越来越冷了,似乎已经冬至。她还是裹着单薄的被子,单薄的衣裳。昨夜入梦时,似乎冻到了,如今额头有些烫,但身体却冷的发抖。
她咳嗽起来,这才发现嗓心带血。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还能活多久,她已经不再期待什么天长地久了,只想有生之年再见他一面。不管他到底为何迟迟不来,她只求给她一个答案。哪怕是他突然反悔,不想来了,她都不介意了。
意识越来越模糊,她想闭眼睡觉,可是又冻的睡不着,如此反反复复地折磨,她已经快要发疯。尽管十分不想再如此痛苦,可是她还是在苦苦等待,等一个人,等一个答案。
若是见不到他,哪怕再痛,她也要撑着一口气。
“咚咚——”
门外传来一阵小扣柴扉的声音,素清离以为自己幻听,打醒了精神,再仔细一听,那叩门声越来越响。
他终于还是来了吗?
素清离的笑容有些苍白,本欲起身去开门,可身体却沉重的起不来。
“咳、咳……请……进。”素清离仍在咳着。
她望向门口,推门而入的正是景逸轩。
她望着他一笑,竟有些许凄美。
终于——还是把他盼来了。
景逸轩本是趁皇兄大婚逃出来的,一看到她苍白的脸色,立即眉头一皱,连忙奔到床头去扶她:“阿冶,你这是怎么了?”
素清离笑着摇摇头,本不想让他担心,可是她深知自己如今的状况,连下床开门的力气都没有,她还怎么装的出来平安无事?
“你不说我也知道了,你压根没有喝解药,你把唯一的解药给我了。”景逸轩伸手去摸她的额头,才发现烫的惊人,又碰到她的身体,凉的彻骨。她发烧了,本来就是中毒之身,如今又雪上加霜。
他的泪,竟无声流下两行,他紧紧将她搂入怀中,心痛难忍。她的病,因他而起。她却替他承受了这么多,如今身体已经这般羸弱,不知还能撑多久?若是自己再迟点逃出来,岂不是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了?
“你哭了。”她感受到他的泪珠,轻声说道,缓缓抬手,轻轻地摸到他的脸颊,想为他拂去泪水。
他抓着她的手,缓了缓心情,牵强地说道:“没有,是恶风吹的。”
“咳、咳,是不是我活不长了?”素清离躺在他怀中,平淡地说道,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哭,她明白,自己已经病入膏肓了,但此时此刻,却突然觉得死亡没那么可怕了。
“别胡说,怎么可能活不长,这毒药可以解的。我们说好了一起在这桃林隐居的,你难道忘了吗?”他笑着望着她,假装十分乐观的说着。
“咳、咳,我没有忘。”她对视着他的双眸,深情不减。
“你先躺着,我去给你找药。”他轻轻放下她,将自己的披衣解下,盖在她的身上,又打来水,用毛巾敷在她的额头,才起身而去。
她的病,一切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景逸轩下定决心,哪怕是送了自己的命,也要将她救活。
他快马加鞭去京城的药房买来了退烧药,又顺便问了药房老板有没有什么药可以治阿冶身上的毒,老板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他也无能为力,只能开个方子暂时止住,但不能根治。
景逸轩拿着药赶回去,莫非,真的还是要去找皇兄?
素清离喝了药后身体渐渐暖和起来,额头也不那么烫了。
“逸轩,我的病好像好了。”素清离数日以来,第一次觉得生活如此美好。
景逸轩望着她开心的笑容,更加暗自发誓,不论如何,他都要拿到解药,只要她健康地活着,便是他最大的心愿了。
这一夜,景逸轩搂着素清离,二人合衣而卧。依偎在景逸轩怀中,闻着他的气息,感受着他温暖的体温,素清离很快便呼吸渐匀,缓缓入眠了。
景逸轩吻着她的额头,看着她的睡颜,嘴角微微扬起,也渐渐睡了。
此夜,四座具静,二人无梦。
翌日,素清离早早醒来。睁眼便看到想看的的人,他还没有醒,她便静静望着他,纤长的睫毛低垂下来,甚是动人。她不禁轻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毒好像好了,与他这么贴近竟然都不痒,她顿时喜出望外。
似乎是感受到怀中小人的注视,景逸轩缓缓睁开了惺忪的眼睛,他的衣裳半敞,却更添风流,他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望着她巴巴的眼神,如此柔情似水,没有多想,他立马吻住了她的嘴唇。
素清离连忙推开他,脸却已经红了。
“你干嘛,还没洗漱呢。”
望着她娇羞的模样,他内心噗嗤一笑,表面故作委屈地说道:“可是忍不住……”
素清离脸色更红,为了掩饰害羞,她转过身,去穿衣服,碎碎道:“快穿衣服起来吧,别不正经了。”
景逸轩从她背后环抱住她,轻笑道:“娘子,让为夫帮你穿衣。”
“谁是你娘子……我们还没拜堂呢。”
她又想到了初遇之时,他唤自己娘子,再遇时,她女扮男装,他还是唤自己娘子,当时她是那么不乐意,而如今他再唤她一声娘子时,她竟已在心中默许。
“择日不如撞日,娘子,我们就今天拜堂吧,好不好?”景逸轩突然提议到。
素清离一愣,今天拜堂?
“会不会太仓促了?”
“不仓促,我还等不及要娶你过门呢。”
素清离一笑,轻轻点了点头,娇羞地躲在了他的怀里。
景逸轩搂住她,笑着说道:“我们马上去置办嫁衣,就在今晚办了,没有他人,这片桃林就是我们的证人。”
素清离点点头:“好。”
夜色阑珊,桃林之中,一对身影,并肩而跪。
素清离一身红色嫁衣,头戴景逸轩所送的白玉钗,眉如远黛,口若含丹,笑靥微微,甚是迷人。
景逸轩红袍似火,像枫叶林,像天边晚霞,更衬出他风流倜傥的气质,双眸在黑夜之中依旧透着明亮的光,清澈如水。
二人跪朝桃林,身边摆满了红色的蜡烛,烛火在风中微微摇曳,时不时飞起星子,刹那划亮。
跪拜天地与桃林之后,二人对拜,互相对望,只一眼,便再也无法忘却那份深情。
景逸轩淡然一笑,凝望着她,缓缓吻住她的额头,落下印记。
再望着她,他一笑,一把抱起她,便朝屋内走去。
轻轻在床上放下她,景逸轩又吻了吻她的额头。
“阿冶,答应我,无论以后如何,都要快乐地活着。”他的声音竟有一些缥缈。
素清离刚一觉得奇怪他为什么这种话,身体便被他点了两下,再也动不了。
“你给我点了什么?”素清离一急,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好的事情。
“阿冶,我不能放任你不管。你的毒药只是暂时止住,要解药只能找皇兄,你在这里等我,天亮之时我便会回来。”
“不要,我背叛了他,他定不会放过我们,你千万不要上当!”素清离已经想到,这必然是忠王的诡计,他要用解药诱景逸轩出洞,趁机再废了他这个眼中钉皇弟。一想到这些,素清离的眼泪便止不住的流下。
“放心吧,我没事的,乖,等我回来。”他擦干她眼角的泪水,吻上她的嘴唇。他何尝不知,他这一去,怕是永别,爱有多深,痛便多深。再怎么不舍,也得说再见了。
他转身离去,素清离这一刻才觉得,他们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渐渐消散了……她想伸手拉住他,却怎么也动不了。
她一夜没睡,泪水不知流了多少遍,每分每秒都在煎熬,天边终于泛起鱼肚白,微微亮了起来。
像是刻意似的,门外传来一阵缓缓的脚步声,啪嗒啪嗒一声一声朝她靠近。
素清离听的出来,这脚步声不是景逸轩的。
门吱吖一声被推开,素清离斜着眼睛望过去——是忠王。
她猜到了。
忠王靠近她,望着她一身嫁衣,容颜依旧,还是一眼,便直穿他的内心。
“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忠王冷声说道,手快速在她身上点了两下,便解了她的穴。
“你把他怎么样了?”素清离坐起身。
忠王眉头一皱,一手挑起她的下巴,带着怒意:“我若杀了他,你会不会杀了我?”
素清离一愣,轻笑一声,淡然道:“那便请你也杀了我。”
他蓦地一笑,这笑——是嘲笑自己,就算赢得天下又如何,赢不了她的心还是输了。
他闭上眼,蹲下身坐在床上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喃喃说道:“我知道你爱他,可是拜托能不能在我面前装一下不在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