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是桃花开,连云山中大片大片的桃花和迎春花铺天盖地的开放着。这样春意盎然的日子,我自是闲不住的,经常跑到后山找映芳去山里逛逛。
本来要拉着师兄一道,他却总摆出一副臭脸,像是我欠他二百吊钱没还一样。映芳倒是见怪不怪,虽然心里不高兴,表面却总是顺着他。
我看不过,骂道:“充什么大尾巴狼啊?仗着映芳喜欢你就这般嚣张,小心把人家吓跑了,看你还怎么办?”。
师兄略略思索:“凉拌!”
我下巴差点掉下来。“啊?”
他抬手将我嘴巴合上。“我说晚饭我们可以做个凉拌菜。”说完收剑走了。
我这不争气的师兄啊,看来这个春天并没有唤醒师兄内心的情愫。
这一日,我约了映芳去山外游玩,马儿慢悠悠的行着。日头正好,抬眼看着漫山遍野的花儿,一树一树,像是晕开的云朵一般,向不知名的远方蔓延着。
映芳突然出声:“认识你这么久了,都没有问过你,听说你有心上人?叫宁天遥对吧?”她问的小心翼翼。
“师兄和你讲的?”我立时转头问她,她轻轻摇了摇头。
“他哪里肯同我讲这些多余的话,是高伯伯说的。”就知道这老头爱八卦。我默然不语,她继续问:“他是怎样的人?你们是如何认识的?”
我好笑的看着她:“没想到你这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也爱打听这些?”
“取笑我做什么?”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不过是自己得不到幸福,听一听别人的乐一乐罢了。”说完眼角忧愁尽现,连同为女人的我都我见犹怜,不知道师兄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将目光又定格在远处的桃林。“那我的故事定会让你......感同身受。”
“哦?”她似是不信。
“我与他认识的那一年,也是这桃花盛开的时候。我和公主出门的时候碰到了坏人,我受了重伤自楼上跌落,是他救了我,我便爱上了他。只是他对我却总是若即若离,与师兄的态度殊无二致。”
我停顿了一下。想起天遥,我的心总会空落落的疼。
“后来呢?”
“后来经过了好多事情,我们渐渐疏远。听说他过得很好,听说他仕途坦荡,听说他有了......有了心上人......”我长舒口气,脸上全是伤情。“他有一枚扇坠,据说是那个女子之物,视若珍宝,从不示人。”
虽是如此简略的叙述完这段情,我的心情却开始复杂起来。又是半年未见了,想来他与那个女子该是终成眷属了吧。
“你没有对他说过你喜欢他吗?”映芳皱眉。
“没有,既然他有了钟意之人,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呢?只是他救过我那么多次,我却从未有机会回报一二,如今也只能盼望他能过得好,与心爱之人白头偕老。”
“看来,我们都是同病相怜的人。”映芳听完我的故事,反倒心事重重了。
我笑了笑,“你与我不同。映芳,你相信我,师兄是对你有意的。”
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神一下子亮起来。“是真的吗?可是他为何自己不承认呢,他对我的态度,比着陌生人尚且不如。”
“师兄他......有身不由己的苦衷。”我拉拉马缰绳,避免马儿因贪吃走了歪路。“每一段感情都是不容易的,你要有耐心,相信有一天他能够像你袒露心迹,继而接纳你。”
“希望如此吧。”映芳似乎没有太大的把握。
正说着,行到了一处幽闭之境。小路偏僻了些,于是我与映芳下马,准备走上一段。忽听前方繁花掩映间有打斗之声,穿过树丛看去,还真是有人在打架。
一群黑衣蒙面人正在围攻一个玉色衣衫的男子,打的那叫一个昏天黑地。玉色男子显然寡不敌众,已然落于下风,身上也多处受伤,血迹斑斑。
“这闹的是哪一出?这么僻静优美的地儿,竟然有人打斗?着实是有些扫兴。”我拉着映芳在躲在暗处看着热闹。
“如今江湖上也不安宁。看这样子,那个男的像是要招架不住了。”映芳面色有些担忧的说。
“我看未必。”我没心没肺的扒拉开遮挡在我面前的树枝,“这人一看武艺就不错,这些人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可我总觉得不对劲。”映芳向前走近了些,“看来他伤的都不轻,要不我们出手吧?”
“何必呢。”我拉住她,“人家自己的事情还是自己解决吧,我们这样看着也说不上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万一帮错了人,放过了一个大坏人怎么办?”
由此可以看出,我这个人其实并不善良,甚至连闲事儿都不爱管。
“可我们要是出手晚了,真的出了人命怎么办?”映芳不依。
“也对!”也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即便我再不善良,人命关天,也不能坐视不理不是。
就在我和映芳达成一致准备仗义出手的时候,情势急转。一名黑衣人得了机会,一剑插入了玉色男子的左胸,而他则用尽全力狠狠踹开伤他的黑衣人,却是重心不稳,单膝跪倒在地。他以剑抵地,看起来伤势甚重,再也没有力气继续战斗。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样狠准的手法,想来这玉色男子是要命丧黄泉了。
我与映芳同时飞身而出,将玉色男子挡在身后,格挡开再次向他进攻的几个黑衣人,同时加入了这场战斗。
这些人果然身手不凡,即便映芳与我两个人加起来,也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占了上风。伤了几个黑衣人后,他们显然对我们有所忌惮,不敢再轻举妄动。
“交差要紧,不要耽误了主子的事,我们撤!”其中一名黑衣人下达了命令,其余人风一般迅速闪身,不消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这样快的身手,定是平日里训练有素,看来这男的肯定惹了什么江湖大家,才会遭此杀身之祸。
我望着那些人离去的方向,想着刚才玉色男子受的那一剑,只怕是我和映芳出手也为时已晚了。
正出神,身后之人发出了微弱的声音:“阿音......是你吗?”
这突兀的一声询问响起,我的头“嗡”的一下,像被雷电击中一般,手里的剑徒然一抖,脱手落在了地上。
多么熟悉的声音,即便是这样微弱我也能一下子分辨出来。不会的,不会的,一定不会是他。我深知那一剑定是要人性命的,我和他分别数月,不会一见面就要生离死别的。
我迟钝的慢慢的转过头来看着倒在地上的人,心里像是被刀割一般的疼。那样熟悉的一张脸,我见他时他总是云淡风轻,优雅的犹如他喜爱的玉兰。可如今他却像是要陷入泥土之中,浑身的血污趁着玉色的衣衫,刺得我有些睁不开眼睛。我不住的摇着头,只觉得这场景如梦一般。不会的,不会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他手捂着胸口,艰难的抬头望着我,那血顺着他的指缝流下来,让人不忍去看。虽然受了重伤,却还是努力的笑着。“真的是你,真的是你......”语气中有不明显的窃喜。
“天遥!”我一步抢到他身前。
这一声喊的撕心裂肺,一旁的映芳吓了一跳,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们。“天遥?不会是......宁天遥吧?”
“天遥,怎么是你?怎么会是你呢?”我的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
我不是没有想过我们再相遇的场景。离别的日子里,我日日盼着与他相见,却万万想不到会是这般境况。难道这就是报应吗?报应我不够善良,没能及时的站出来救他。若是我在助人为乐这方面但凡再热衷一点儿,早点出手,也许他根本不会伤成这样。
“傻丫头,哭什么?我不是好好的吗?”他伸手拭去我脸颊的泪。
“你伤的这样重,怎么是好好的,你到底得罪了谁,非要置你于死地?”我慢慢的将他的身子靠在我身上,每动一下,胸口就有大股的鲜血涌出来。“你别担心,我带你去找大夫,你别说话,别乱动,没事的,没事的。”
我全身发抖,说话也语无伦次。那个黑衣人的长剑是斜着刺进天遥的胸膛,剑身贯穿身体。这样致命的一剑,哪里还有人能治得了他?想到这里,我更感绝望。我们刚刚重逢,却是在这样生死存亡之际。
“找大夫,找大夫。”我像是中了邪般,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最后甚至是哭着对映芳喊道:“快去找大夫啊,快去!”
映芳像是刚刚缓过劲儿来,再不敢怠慢,撒腿就跑。
我抱着天遥不敢妄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伤口哭。天遥动动嘴唇像是要说什么,我附耳去听,却终是不能听清。看他那样辛苦努力着,我实在不忍。
“别说了,有什么话等大夫来了再说。”他用力摇头,始终不肯罢休。
我知他是害怕再没机会表达,才如此执着。想到这里心下更是悲痛。“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的,你放心,我不会要你死的,就算是死我也要陪着你!”
我摸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却看到满手的鲜血,弄得脸上也都是血迹。
“天遥,你不会有事的,这些日子我一直想着你,想同你见面,可是我们才重逢,你便这样吓我。我还有好些话要同你讲,有好多事要向你说,你还不知道我喜欢你呢,你不能抛下我不管!”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人生中再也没有比这更悲痛的事情了,悲痛到我想即刻就晕死过去。
听到我这样说,天遥终于有了些许起色,想来是听了我的表白太过激动。他勉强的笑着,慢慢的、艰难的、用力的伸出手,试图要抹去我脸上的泪水,却在将将触碰到我脸的时候,毫无征兆的,骤然落下,再不醒来。
我大惊失色,紧张的摇晃着他的身子。“天遥!天遥!你醒一醒,醒一醒啊!不要吓我,不要吓我,天遥......你醒一醒啊......”
我抱着他的身子嚎啕大哭,哭声响彻整片山林。像是师父讲的那样,惊起了满林的山鸟。
漫天的桃花应景般的纷纷飘落,风扬起满天满地的花瓣,像是飘雪一般,落在满是青草的地上,落在旁边不知名的河流里,落在我淡紫色衣裙上,铺天盖地,仿佛要将我和他埋葬在此。
不知是这山中哪位隐者如此懂事,正弹奏一曲《桃花祭》,曲调哀伤,忧愁婉转。我哭的更甚,一时之间竟觉得天都要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