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筝睁眼见到的第一样东西就是林谦不耐烦的大脸。
“你是不是打算把这辈子的觉一次睡完？”
“男子汉大丈夫嘴这么讨厌会娶不到媳妇儿的。”秦筝当仁不让反唇相讥，同时掀被要起，谁料眼前一黑，致使所有的动作都凝结在了原处。
“好了小姑奶奶，你的嘴最厉害。”林谦举手投降，“你别动，我去给你拿吃的。”
秦筝缓缓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问，“我昏了多久？”
“五天！”说到这个，林谦就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随后又紧皱眉头，“王……少爷都出门也有五天了，也不知道怎么还没回来。”
秦筝低头看手，十指间空无一物。
“林谦哥哥。”秦筝叫住正要跨出门槛的林谦，“我昏迷之后，少爷就出门了么？”
“是啊。”
秦筝眼珠一转，接着问，“没说去哪？”
“没说。还不让人跟着。”
被秦筝连着问了两句后，林谦若有所思地退回一步，“你是不是知道少爷去哪了？”
“不知道。”
林谦肩膀松垮地摆摆手，“算了，你先躺着吧，我去拿吃的。”
补充完体能后，秦筝请求林谦带她在宅院里转一转，林谦刚应下，另一名随从敲门而入。
“熊公子差人来请云筝丫头去熊府一趟。”
林谦面露诧色，蹙眉向门口的人问道，“没说什么事？”
“嗯。属下认为兴许跟十六姑娘有关。”
难道死了？
秦筝的脑海里飞快闪过这个念头。
她昏迷了五天，在此期间，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于熊府那样的高门大户而言，十六姑娘死了不过也就是贱命一条，谁让她碍着眼了呢。
那天在醉仙楼的事，秦筝早就消了气，想来十六姑娘到底是搭救过她，便向林谦请求出门。
林谦陪着秦筝前来熊府，在府内小厮的带领下见到了熊弘毅。
“你好点了吗？”熊弘毅毫不遮掩眼中的关切之色。
秦筝眉色一凛，似乎完全看不出熊弘毅的心意般，冷然问，“公子寻婢子来可是为了十六姑娘的事？”
提到十六姑娘，熊弘毅的面色骤然冷了几分，“她病重，说想见你。”
来不及感慨眼前的男人有多寡情，秦筝得了指引，连告退的话都没说，便径直从熊弘毅面前离开。
跨过门槛时，秦筝险些被绊倒，幸得一双有力之手稳稳扶住。秦筝回首看去，本以为是扶她的人是林谦，却没料到是熊弘毅。
秦筝点下头，就算谢过了，然后继续追着小厮而去。
在小院最偏的厢房里，秦筝见到了面如白纸的十六姑娘。
短短五日功夫，一个原本丰腴的女子竟瘦得颧骨高突。
见到秦筝出现，十六挣扎着要起身，她床边站着的丫头冷眼旁观，动也不动。
秦筝跨步上前，扶十六坐起，并问道，“他们怎么给你安排了一个瞎子在旁伺候？”
那个丫头立即瞪圆了眼睛，“说谁是瞎子呢？！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来，你撕个看看。”秦筝咻地转身站起，将脖子向丫头面前伸去，“撕。”
秦筝这张生面孔，以及眼前的这种局面，丫头还前所未见，一时间伸手又不敢，不伸手又不甘。
“你是哪里蹦出来的下贱胚……”丫头的话才说到这儿，立马就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丫头不受力，被打得歪倒向一边去。
十六吓得不浅，慌忙拽住秦筝的衣袖，噙泪咬唇摇头，示意秦筝得饶人处且饶人。
秦筝便收了气势，坐在十六床边。
“我这是帮姐姐立规矩呢。”秦筝端看着十六的脸，注意力却全在身后的丫头身上。
丫头吃了亏，不敢再上前，捂着发烫的脸边朝外跑边恐吓道，“你们给我等着！我这就告诉夫人去！”
十六花容失色，下意识捏紧了秦筝的手指。
秦筝没搭理跑出去的丫头，她反握住十六的手，沉声问，“姐姐，这就是你想要的日子吗？”
十六哽咽未答。
门外的林谦敲了敲门，询问道，“小丫头，你没什么事吧？”
“没事，哥哥在门口等我吧。”
秦筝即刻回应一声，等叫林谦的身影转去后，又收回目光，看向十六姑娘。
“如果你想回醉仙楼去……”
“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我无怨无悔。”十六落下泪来，语气却坚定得惊人，“别提我了。倒是你，你如今在醉仙楼过得如何？红菱娘可有为难你？你……不生我的气了么？”
秦筝皱眉，“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没听说什么。”十六眼角微垂，又淌下泪。
从眼前可见的所有情形来看，十六自从踏入熊府，就如同被关了监禁，与世隔绝不说，还开始了漫无天日的被欺辱打压的日子。
秦筝嘴角微动，欲言又止。
她忽然意识到，十六并没有被熊弘毅怜爱过。否则，即便她这样出身的女子，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被随便是谁都能踩上一脚。
如果熊弘毅不是因为喜欢十六而替她赎身，那他一个从不寻花问柳的文雅公子，究竟为什么忽然干出这等令人大跌眼镜的荒唐事？
联想到熊弘毅刚才看自己的眼神，秦筝意识到此事可能牵连到了自己，不禁打了个冷颤。
“筝儿，你可是哪里不舒服？是不是我过了病气给你？”十六捂住胸口，模样甚是紧张忧心。
秦筝摇头，并替十六掖了掖单薄的被子，“姐姐，我现在在周公子的宅院里当打杂丫头。”
“周公子？”十六定了定神，这才想明白周公子就是周旻初，“他待你可好？”
一位妙龄女子信步入屋，打断了秦筝和十六的叙话。
“啧啧，真是好一出姐妹情深吶。”来人眉眼里尽是轻蔑之色，“真真听得我要落泪了呢。”
十六敛起哀容，低声提醒秦筝，“这是碧莲，是熊夫人安排给公子的通房……”
秦筝点头，“看来是刚刚那丫头搬来的救兵。”
“当着我的面儿就开始嚼舌，也不怕烂了舌根！”碧莲厉声喝道，尖尖的食指隔空戳向十六的面门。
“才是个通房丫头就拿腔作势把自己当主子，也不怕折了福气？”秦筝冷笑一声，“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们方才说了什么？告诉你也无妨——我们，说你蠢。”
碧莲气得满脸通红，“小贱人！”
“筝儿！”十六慌了阵脚，只恨自己抱病无力，不能马上将秦筝的嘴捂上。
秦筝扶住十六的肩头，继续看向碧莲说道，“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至今还是通房丫头吗？因为你们家少爷身患奇症。这病症，你懂治吗？”
熊弘毅一旦和女子有接触，便会恶心呕吐，甚至昏厥，这件事在永嘉城里算不上什么秘密。秦筝早前特意打听过，还知道熊府为了熊弘毅这个古怪毛病花了诸多心思，然而却始终无效。
可是，就在刚刚，熊弘毅主动伸手扶了秦筝。如果秦筝不跑开，他似乎无意松手。
所以秦筝料定熊弘毅的病十有八九是装出来的，也正因如此，她才敢理直气壮地说出后边的话——
“你不懂治。可是十六姑娘却懂。你们家少爷靠近十六姑娘时，不会犯病，所以才将十六姑娘带回来。”
听到这里，十六姑娘一脸恍惚，碧莲满面震惊，震惊背后却已然开始翻滚希望的浪潮。
秦筝暗暗握拳，继续说道，“所以，你还不知道该怎么做吗？不巴结我家姑娘，你上哪去治好少爷的秘方？哼，这辈子就永远当个通房丫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