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筝循声看去,见到一位着蓝色流云襦裙的妙龄女子,比起眼前众人纤瘦的身形,她的身材丰腴饱满,胸臀都透出一种呼之欲出的线条之美。
“白姑娘初来我们醉仙楼,也不打声招呼就开始抢人,玉烟居可真有作派。”红菱娘尖讽道。
白霜面浮笑意,“红菱娘误会了,我本无意登门,只不过牙婆在此,我不得不踏进罢了。”
照她这么说,倒像是她屈尊而来似的。
“牙婆,一百五十两,如何?”白霜也不跟红菱娘纠缠,一心要得到那小豆芽姑娘。
牙婆舔了舔唇,抓紧手里的白银,皱巴巴的脸上神色复杂。
“白姑娘这不是为难老婆子我吗?早间我可是先带着人去玉烟居问了的,结果绿姑娘嫌贵,说不要,我才带人来醉仙楼的。这刚刚都卖了……”
红菱娘暗暗在心里骂这个攀高踩低的势利眼老虔婆,同时朝秦筝那头望了望。
不知何时,秦筝已经到了小豆芽姑娘面前,蹲下身,轻而不柔地问道,“你想学武功吗?”
小豆芽姑娘睁圆了眼睛,随即用眼神上下打量了秦筝一番,怯怯地露出怀疑之色。
秦筝莞尔,指了指身后的紫裳,“跟着这个姐姐学。”
小姑娘再看一眼紫裳,眼睛都亮了几分。
“小丫头,跟姐姐走吧?”白霜见牙婆那头说不通,又发现秦筝已经对小豆芽姑娘下手了,于是也把重点转移到了目标人物身上。
秦筝冷厉甩脸看向白霜,“这头的买卖都已经一锤定音了,有些人怎么还这么不识趣,硬要赖在这儿不走呢?”
白霜捻起帕子掩面媚笑,“云筝姑娘可真有趣,你都不问问小姑娘愿不愿意,就觉得这买卖成了?”
白霜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毕竟钱货两清后,买主或被卖者反悔的事并不少见。如果有人从中挑事,这些可能性就会变得更大。
现在,白霜就是那挑事的人。她媚眼中流动着斑斓的心事,仿佛将秦筝当成她掌中的玩物般,丝毫不当回事。
“白姑娘说的是。”秦筝施施然站正身子,浅笑中散出剑拔弩张的倔强,“那这么说,白姑娘以为自己凭什么能收买这颗人心,让她心甘情愿跟你走呢?”
白霜地嘴角渗出几缕骄傲,“小丫头,姐姐保证,无论花多少银子,一定治好你那病弱的兄弟。”
玉烟居生意兴隆,白霜既是东家又是红牌,说这种话也不算是夸海口。
小豆芽姑娘怯怯地看向秦筝。
秦筝微微低下头,对上小姑娘的眼神,“我没办法保你兄弟一世无虞。”
谁都能瞧见,小姑娘充满期冀的目光瞬间黯淡了不少。
白霜远远地见着,心里的爽意多得快要溢出来。
秦筝不为任何人所动,一板一眼继续说道,“但我能将我会的所有都交给你,教你学会判断这个世界的黑白真假,教你分清敌我善恶,让你可以自己掌握自己的人生,自己决定将来的去路,并有能力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说完,秦筝突然迈步走到周旻初身边,先向周旻初恭敬地半蹲行礼——在周旻初印象中,她是第一次做这个动作,随后要来小豆芽姑娘的卖身契,又走回小豆芽姑娘身边,将卖身契递给了她。
“拿好。”
旁边的红菱娘又开始感觉头晕了。
自从秦筝踏入她这醉仙楼来之后,她就愈发觉得自己这身子骨不过硬,三天两头总容易被秦筝的一句话、一个动作给弄得两眼发黑。
接过卖身契的小豆芽姑娘用最快的速度把卖身契撕了个粉碎。
牙婆看得眉毛都快飞出老脸,白霜心里却开始有些七上八下。
“你叫什么名字?”秦筝轻声问,比她请求周旻初带她出府时还要轻,轻得像有人用飘飞的羽翼在心头不经意扫过,“就算今天之后我们再不相见,我也希望知道能知道你的名字。”
小豆芽姑娘不卑不亢、不喜不怒地摇摇头,“榛儿。我叫榛儿。”
才说完,小姑娘又改口,“不,不对。我没有名字。”
刚才不是说叫二娘吗,怎么又说不对?莫非这小丫头脑筋有点问题?
“姐姐救了我,重新给了我一命,新的这个我,还没有名字。”小豆芽姑娘的语气坚定无比。
她仍旧有些胆怯,却比之前勇敢得多,她慢慢抬起有些脏的手,伸向秦筝。
“姐姐能给我起个名字吗?”
“叫长乐吧?喜欢吗?”
小姑娘的眼底陡然浮起水汽,“喜欢……”
周旻初看得格外心疼。
这世间,除了她哥哥,大概没有人像秦筝这般仔细地问过她的意见。
白霜呆了一刻,最后一语不发地带着玉烟居的女子们尽数离开。
秦筝将长乐交给了红菱娘,并向长乐保证以后会常常来醉仙楼看她。
周旻初与秦筝走后,红菱娘为了安抚长乐刚刚经受了波动的心绪,也为了在这醉仙楼里树起一阵新风,便召集了所有人,公然宣布。
“从今往后,周公子便是醉仙楼的大东家。而周公子的掌事丫头,也就是云筝,被周公子安排来打点醉仙楼,她以后就是二当家。”
回到府中后,周旻初独自坐了良久,还跟林谦说不许任何人打扰。
等他将今日所发生的事回味够了,才起身拿起窗边的传声筒。
咚咚,咚咚,传声筒的动静将秦筝召唤了出来。
“小云筝,我有话问你。”
“少爷请问。”
“倘若今日,长乐撕了卖身契后赖不认账如何?”
秦筝想也不想就答,“那她就自由了。接下去的路我也管不着。”
“可我们买她的那一百两不就亏了吗?难道因为是本少爷的钱你就不心疼吗?你就不怕本少爷把帐全算在你头上吗?”周旻初步步紧逼,迫切想知道秦筝内心的答案。
秦筝仍旧答得干脆果断,“反正不管此事成不成,少爷都会把帐算在我头上的。而我欠了少爷那么多,不在乎多这一百两。
至于少爷问我觉不觉得亏——我不计较。”
我不计较,不是因为我做了善事,而是在很多年前,我在特工训练营受苦受难的时候,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快要坍塌的时候,我唯一希望的是有人能给我自由。
如果我自由了,我就可以选择我自己的人生,可以走自己想走的路。即便我最后的选择是错误的,是万劫不复的,我也不后悔,因为那是我自己选的,我愿意一力承担。
自由比一切都重要,重要过一千倍一万倍。
这一刻,周旻初第一次清醒而强烈地意识到,在他心中纯洁如初雪、活泼如夏阳的两个姑娘原来并不完全一样。
阿润永远娇柔。她是紧跟在他身后、完全信任和依赖他,随时可能摔跤跌倒,随时会因为小事而委屈难过哭泣,从不说重话、不懂得耍狠的包子性格。
秦筝看似依赖周旻初,然而事事都有自己的主见。
与此同时,周旻初更清醒而强烈地意识到,他往后的人生中——绝对不能没有这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