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旻初说到做到,黄昏时分已经入住了醉仙楼后院的西厢房。
长乐一直按秦筝所说的,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可心里头总是惴惴不安,盼着送柴人能快点来,好让她掩护秦筝溜出去。
入夜后,周旻初一直待在房里,半步未出。
油灯将他的影子映在窗上,长乐每次见到他几乎不曾移动过的影子,暗暗窃喜又隐隐紧张。
唯一进出过周旻初房间的人就是林谦,他不知因为何事而惹怒了周旻初,房间里传出拍桌子的动静,烛火也莫名被撞倒,房内黑了好一会儿。
后来烛火重燃,周旻初又交待了几句后,长乐才听见房门开开关关的动静。她从窗口悄悄看,唯有一个人影从房中走出,映在窗上的人影还在。
醉仙楼前头来了宾客,渐渐热闹起来,长乐的耳朵竖得更高,唯恐错过什么声音。
终于,长乐等到了牛车的铃铛声,她欢喜地去开门,还说要帮忙搬柴。
秦筝悄然溜到长安的房门口,正欲朝周旻初房间望去,只见长乐猛地一打手势。
屋内人影只是起身倒了水,并没有要走出回来的意思。
长乐抚着狂跳不止的胸口,伺机而动,拽着秦筝就往后门外推。
“阿牛哥!我姐姐就拜托你了!”长乐的水灵大眼泪汪汪的,秦筝都不忍多看。
时间匆忙,二人来不及说道别之辞,牛车已经哒哒地跑了起来。
跑出一段距离后,阿牛在僻静处停下车,“姑娘,一会儿出城时可能会有守卫例行检查,为了不让你被发现,你可能得委屈下。”
说完,阿牛从牛车旁挂的一个篓子里夹出些半干的牛粪,尽量均匀地撒在了秦筝身上的干草堆上。
“姑娘忍一忍,出城之后我马上救你出来。”
牛车又重新欢跑起来。
秦筝起初还觉得牛粪实在熏人得可怕,但没过多久,她的嗅觉拥有了奇妙的判断能力,不仅闻不见牛粪臭气,还能闻到夜来香的清新味道。
“停下停下。”牛车在城门口被卫兵叫停,“干什么的?”
“小人送柴火的。车上就剩下些干草和干牛粪。”阿牛腆着笑脸解释道,“官爷,小人新打了壶清露酒,孝敬给官爷喝。”
卫兵摆手,“不必了。我这儿还有正事要办。你来看看,这画像上的人,可曾在城里见过?”
卫兵指了指城墙上贴着的秦筝画像。
阿牛憨憨地摇头,“小人成日就跟柴火打交道,哪见得着这么好看的姑娘。官爷,这是哪家的小姐啊?”
“不知道。熊府三公子悬赏寻人,提供线索赏十两,线索若为真,再追赏一百两;直接将人送到熊府上,赏金另议。”
秦筝心里的小人叉腰呸了声。
有钱了不起啊,有钱就能这么打水漂啊。早知道这份钱这么好挣,她就应该叫长乐多报几条假线索,放着白花花的银子不捡那是傻子。
等等!
秦筝脊背一凉。
那阿牛会不会……
“官爷,小人还赶着回家照看老母亲呢,官爷您行行好,给放行吧。”
卫兵大手一挥,“走吧!”
牛车又进入了颠簸状态。
秦筝在草堆里稍稍活动了下手脚,越想越觉得今晚的事有点蹊跷。
长乐丫头才到醉仙楼不足七日,怎么结识到阿牛这么一个赤胆忠心的好伙伴?倒不是她小看长乐的手腕,而是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实在太小,不在秦筝认为的“科学”范围内。
难道这世界上当真有不在乎钱,只在乎义的道德模范吗?
牛车在“吁”声中缓缓停下。
秦筝怀着疑问,等待阿牛把累压在她身上的干草堆挪走。
“姑娘,你还得再委屈一下……”阿牛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异样,似乎和刚才充满义气的模样判若两人。
秦筝惊呼大事不妙,等她想反抗时,整个人连同干草堆一起被人抬起,扔进了另一辆车里。
看来阿牛还有同伙!
秦筝开始后悔自己离开周府时走得太匆忙,连小匕首都忘了拿,就记得带上翡翠指环跑。
新的车开始哒哒地向前跑,秦筝不顾三七二十一地挣扎,终于哗啦一下从干草堆里钻出。
“喂喂喂!弄了我一身牛粪!”
这声音……
秦筝甩头看去,与她同坐在马车内的人竟然是周旻初!
这个死小子!
秦筝以闪电速度伸手逼向周旻初的手臂,准备将他反扣起来。谁料到周旻初动作竟比她更快,她的手在半空中就被周旻初的双手死死钳住。
“折腾半日了,不想歇会儿?”
秦筝愤恨地瞪眼看着周旻初,一字不发。
周旻初想起什么似的,骤然松开了手,借力将秦筝往后推了一把,让两人之间隔出好一段距离。
“你不是说自己惜命吗?我可一点都看不出来。”周旻初皱了皱眉头,“你觉得我府上不安全,也得要等到解咒阵到日子了再跑啊,现在跑出来,不想要这条小命了?”
秦筝憋了一肚子火,怨自己,怨运气,怨得苦不堪言,根本不想开口。
“是不是哪里难受?”周旻初陡然揪心。
秦筝抓起一把枯草,负气地扔向周旻初,“你不用装出这么关心我的样子!倒不如直接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吧!”
“我想要什么?”周旻初郎朗大笑,车里高悬的夜明珠映照在他脸上,令他温润如玉的气质更盛几分,“我想要你好好活着,把欠我的都还给我咯。”
秦筝恨不得把车里臭烘烘的草都塞进周旻初嘴里。
“你以为我会信吗?”秦筝暴怒的样子在周旻初看来恰如一只被困笼中的小兽,明明知道它充满危险性,却忍不住觉得它可爱至极。
“那你要怎么才……”
一声尖锐的马蹄截断了周旻初的话,马车旋即忽然急剧倾斜,在半空中僵了几秒后,轰然侧翻。
秦筝整个人摔在周旻初怀里,周旻初的右肩被重重砸下的秦筝摔得咔哒一响,一看就知道骨节脱位。
“王爷快跑!”
驱车人是周旻初从南禹王府调来的一名随从,身手高强,是能以一敌十的武将。
然而他却在这刻如此惊惶地警示周旻初,这令周旻初顾不上疼痛,抓起秦筝便踹开车厢后门,头也不回地朝茫茫夜色中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