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童说完,却是再次消失于墨尘的识海之内,墨尘回神睁开双眸,垂首看向下方,翻腾的炽热熔浆似狰狞的猩红猛兽,张开獠牙欲择人而噬。
墨尘的神色冷然,并无多少犹疑,纵身便轻跃而入,他很清楚,即便那小童真的别有用心,他此刻却也无多余的时间去虚耗了,况且,即便是真的会发生些什么,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小童所言破除幻境之法却定是真实的。
果不其然,当坠入赤红的熔浆之后,却并无半点不适之感,反而有丝丝清凉的感觉从肌肤直入筋骨,不像是入了高温灼热的熔浆,倒像是入了一湾清湖之中。
墨尘并未费力游动,只是顺着流浆往下而去,不多时却是被卷入了一团急涡之中,再睁开眼,人已从旋涡内脱出,眼前却哪里还有什么赤红的熔浆,而是清冷的水流。
上方依稀可见隐隐光亮,却极有可能是另一方出口,幸得墨尘内力超凡,在水下不呼吸几日也是没什么大碍的,体力也足够,当下便勉力向上游去。
“呼!”墨尘从水面探出头来,定晴四看,却是落蚀洞深处没错,不过与其通路却是要相隔了些距离了,之间唯一的联系怕是只有这一方清湖水路了吧,加之防不胜防的幻药,就连他也未能幸免。
至于这幻药是何时沾染上的,墨尘却也曾于前后记忆中仔细思量过,若是无甚差错,这幻药极有可能便是在金门打开的时候从门内飘散而出,因其无色无味量又不多,无意中吸入也是丝毫没有察觉到的,更何况,若他所料不错,金门后的幻境之内,每一丝空气中当都含有了致幻的粉末,除非事先知晓一直用内力屏息,否则只要进入金门,便无可避免地会陷入幻境之中去,故而于闯入者而言,小心而费力地通过前程,终于抵达了金门之前,自以为终于行至了最后,所思所想在金门之内仅一门一隔,多少有些欢悦而略显急切的细微心态变化却在无形中埋下了致命的杀机。
在他们急不可耐地推开金门,望着幻境中的天地迷惑失望时,很多人的结局却早已注定。
这样致命狠辣的杀机,利用人性的薄弱之处巧妙设局,大胆中墨尘却品味出了设计之人绝对的自信,也许前程只须武功绝顶之辈皆可杀出重围顺利脱局而出,然想要破了这金门幻境抵至最后的终点,却非胆识才智运道俱佳者所不能够了。
而更难想到的却是这破而后立之法,却有几人能够想到,无解之局便须无解之法方可破得,仅此一处,便足以令一批武功绝顶之辈止步甚主葬生于此了。
墨尘游至湖边上岸,提步向前而去,略转过几个弯道,正面却又有一扇石门黑然而立,门两边是造型狰狞的凶兽石像,身上的彩漆历经了百年光景,依旧鲜艳完好如新,细瞧去,分明是上古凶兽之一的狻狫,铜铃般大小的赤红色眼眸炯炯,与之对视竟会有几分心悸之感。
敛眉沉思,墨尘却是猛然间想到,前朝南齐的护国神兽正是这外表凶悍的狻狫,如此一来,却是基本可以笃定天荒令定在这门后无疑。
宝剑出鞘,墨尘将内力聚于掌心,略为吃力地推开了石门,石门之内,却是一间看上去陈设极为简单的石室,室中心的圆桌之上,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方红木锍金的小巧木盒,想必其内所放定是天荒令无疑。
天荒令就在眼前,触手可得,然墨尘却是默立于前并未伸手去拿桌上的木盒。
“阁下既已一路随我至此,想必定然不是对我感兴趣吧,”墨尘启唇说道,“你我心里都知晓,此行所寻天荒令就在眼前,你若是再不出手怕是就永远不会有机会了。”
“不愧是幽冥殿的少殿主,阁下果然厉害,却也是后生可畏了。”来者从暗影中缓缓走出,灰白道袍花白头发,明明是花甲般的年岁却偏长了一张少年般的面宠,黑眸中有着以稳与老辣之色。
“如我所料不错,前辈定是北玄国国师白眉道长吧。”墨尘说道。
“后生好眼力,想不到我白眉老道于江湖上隐匿声息如此之久,却还有人能记得我呢。”老者呵呵一笑,哪里有半点追踪被发现的尴尬之色。
“道长言重了,前辈的隐息探踪之法可是无人可以企及的,据传当年北玄帝打江山时也是要倚重于前辈精密的探查,方于作战中先人一步,几无败绩,实令后辈敬佩不已。”墨尘客气言道,然言语中的暗讽之意却也十分明显,什么神出鬼没的隐息探查之法,分明是暗讽这曰眉道人正事不行,偏做些暗地里偷听墙角,暗中跟踪之类的小人勾当,身上这身道袍竟是白穿了,如此沽名钓誉却哪有半点修道之人的清高之态。
“那都是往事了,谬赞,谬赞,还提它作甚,如今我也是老喽,往后便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白眉道人捻了捻花白的长须,言语间倒颇有些感叹之意。
“依道长现今这般身手,哪里会有半点老态,倒是令我也有几分自叹弗如呢。”墨尘道。
“不知前辈一路随晚辈至此却是为何呢。”这话分明有些明知故问的意味了,来此除了为天荒令难道是瞧风景么?不过墨尘就想看看这老狐狸究竟会有何说辞。
“小子这话是白问了,除了为那天荒令,却有何事值得皇帝让我这把老骨头又出来跑这一遭,”白眉道人笑道,“倒是与你这小子投缘,我知道你也是为这天荒令而来,我自是不忍心与你相争,倒显得我欺了小辈,可是,若平白让与了你一个不相干的人,我回去却也不好同皇帝交待。”白眉道人面露愁色。
“不如这般如何,”白眉道人眼中一亮,“小子我看你天姿不错,正好老道我缺个衣钵传人,不如你便拜了我为师,如此,你也不算是外人了,老道我自是不好与自己的徒儿抢夺东西,我与皇帝也算是有了个交待,这般想必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的。”白眉道人说完,面上却似颇为自己的主意自得。
“多谢前辈抬爱,可怕是要令前辈失望了。”墨尘心下暗自嗤笑,这白眉老道打的却是一手好算盘,于一般后辈可能有用,可于他而言,却是完全失算了。
他自己有几斤几两他很清楚,这白眉老道的功夫深浅凭气息他倒也能探知一二,若真要打起来,他虽无十分把握能够战胜于这老道,但最不济也是个旗鼓相当的局面,若是动用了血祭剑法他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斩杀了这老道,可这也是杀敌一千,自毁八百之法,真要动用他怕是又会虚弱上半天无法再动用内力,而眼下其余势众皆虎视眈眈,虽有幻境异道相阻但绝对不凡有才智运道极佳之辈闯入此地,不是全盛状态的他定然有性命之忧。
故而,对付这白眉道人绝不能硬拼硬打,只能智取为上,想必这老道亦是知晓自己并无多大的把握能够战胜,也不想于前途未卜之前空耗内力,故而才不厌其烦地多费唇舌欲引他入局吧。
“哦,这又是为何,难道你已经有了师傅了?”白眉道人问道。
“晚辈并未拜任何人为师,不过,”墨尘说道,似是欲言又止,“不瞒前辈,晚辈自幼身中西荒奇毒,勉力支撑多年,怕是命不久矣了。”
“哦,竟是如此么,那就太可惜了。”白眉道人面露惋惜之色。“既是如此,那老道就不免要舍下这张老脸与小子你争上一争了,皇命不可违啊。”
“不如这样吧,前辈你也知晓,我两人相斗耗了精力,难免会给他人以渔翁得利之机,”墨尘故作思量状,开口说道,“倒不如比试一场,各自圈地为牢,不用内力兵器,赤手空拳,哪一方先脱离圈地,便为输,前辈你看如何?”
早在发现这白眉道人跟踪他之初,墨尘便已想好了应对之法,也是这老道本身武功极高,不得已之下他方会于此多费唇舌,否则依他的性格,不必开言,挡路的直接杀了便是了。
他的杀气本露于外,此刻却也被他很好地隐藏了起来,做戏便要做全套,即便是老狐狸,也会有看花眠瞧错了的时候。
再有,墨尘信心的另一来源便是白眉道人的自大轻视之心,尽管他隐藏的很好,可墨尘出身皇家,察言观色的能力又岂非常人可比,却依旧被他觉察出了。
“小子你所说之法倒与我北玄斗士之法颇为相似。”白眉道人道,其实此刻他心中也颇为犹豫,若是能够,他决计是不会与墨尘打的,可天荒令也是绝对不能轻易地就拱手让人的,所以这即便是个陷阱,他也必须跳下去。
“前辈高见,这方法确是从北玄仿照而来。”墨尘道,“倒也确是个有趣又有效的法子。”
“那好,小子我们现在便开始吧。”
“前辈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