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微凉,太子府内,言逸清却是早已起了。他扬手唤来了近侍,轻声说道:“若是姑娘醒了,你只告知她我受命要外出一段时日便好,我不在时你们定要照看好姑娘,若有急事便告知于影卫烈影便可。”说完,也不再停留,只看了一眼不远处岚汐所居汐语轩,便出门向皇宫而去。
言逸清并未亲口告知岚汐此事,一者是怕岚汐为之忧心伤体,二者此事隐密而牵扯重大,他不想将岚汐扯入其中惹来不必要的灾祸。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汐语轩之外正对言逸清所居的竹林中,水绿色衣裙的女子自他出门便已默然站立在那里,精致秀婉的容颜,正是岚汐。
“他走了,你难道不去送送他么,要知道,他这一去可不知道能不能再回来了呢。”有女子娇媚的声音在林中响起,一袭黑色裹身衣裙的女子仿若凭空而降,斜开的裙摆上是赤金线织绣的大朵大朵妖异艳丽的血色玫瑰,半开的前襟露出雪一样的香肩,柳眉杏眼,眼波流转中是别样的风情妩媚,丰韵有致的身材,端端是一个天生的尤物。
“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似是早已料到了女子的出现,莫岚汐并无半分讶然之色,甚致连头都未回,只是冷冷地说道。
闻言,那女子却也不恼怒,掩袖一笑,“只说一句,这就恼了么,看来你这次是真的上心了呢。也难怪了,一国太子的尊荣身份,人又生的俊美,心机谋略也是不错,更难能可贵的是对你一腔真情,就连姐姐我都忍不住有几分心动了呢。”
说着,那女子上前凑至岚汐耳边,呵气如兰,“可是你说,言逸清若是知晓了你并非他幼时所遇的那个女孩,而救人也不过是-场事先排好的戏码,他会不会还如现在这般待你呢?”
“魅姬,你到底要如何!”岚汐似是终于被触到了逆鳞,她转身与魅姬四目相对,语气中有着森然的冷意。
“你放心,我是不会告诉你那心上人这一切的,毕竟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不是么,只是想不到,原来传闻中绝杀殿冷心冷情的冷汐护法也会有为一男子动心的时候。”魅姬抿唇轻笑,然而一边莫岚汐的脸色却愈发冷冽。
“如果你此次前来就是为了与我说这一些废话的,那你可以离开了,我没有精力在这里与你多废口舌。”
“正事么,当然是有的,上面那位让我告知于你,你的计划必须要加快了,眼下天荒令业已出世,想必剩下那一枚也不会太久,上面对你进入太子府如此之久却未探到任何有用的情报可是颇为不满。”魅姬依旧是那般不慌不忙的轻媚语调。
莫岚汐心下波澜微起,然面上却冷靜依旧,“我知道了,请你转告上面那位,所行计划冷汐心中有数,定然不会误了大局。”
“这便好,我自会禀报的,想必有你一诺上面那位定会放心不少,要知道,你可一直是左膀右臂般的人物,那位对你的宠信可是令姐姐我都心生羡慕呢,不过,”魅姬话锋微转,却是轻声说道:“姐姐我少不得要提醒你一句,依教中所规,你与那言逸清定是无半分可能的,叛教的下场想必你比我更加清楚,与其最后痛苦,倒不如把那份情丝早早断了个干净,姐姐我是过来人,这一切啊,我早就看透了。”
莫岚汐听得出,魅姬这番话倒也是真心实意,魅姬此人于外风评的确不好,妖魅惑人又最是心狠手辣,两人平日里交集也并无许多,但看得出,至少魅姬对她并无恶意,当下言语间也无那般凛冽:
“此事我自有定夺的,但无论怎样,我都不会后悔。”莫岚汐看向魅姬,眸光坚定。
“唉,既是如此,姐姐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你好自为知便是了。”魅姬轻叹一声,眸光中有着辨不清的暗色,似怜惜,又似沉痛,她身形如狐,只是瞬然便消失在了竹林之中。
莫岚汐依旧静立于竹林之中,风吹动竹叶发出哗哗的声响,此刻她的心真的有些乱了,她在挣扎,在犹豫,她此生最大的抉择现在就那般直然地摆在了她的面前,而她转身回看,却早已没了半点退路。
她本以为此生冷情,终是孤老一生却也没什么不好,不想却终究逃不开情之所困。
她此生第一次为一个男子心动,至少现在她并不想放手。
至于真相,逸清是永远不会知晓的,只要那个真正的女孩消失就好了。
她本就是心狠手辣而又自私的女子,除了他,其余人之生死她从未放在心上。
黛青色的山风拂过莽莽苍苍的密林,风烟离紧抿着红唇,面上的黑纱早已取下,露出了一张清丽绝伦的脸。
呼啸而过的风撩起了风烟离耳际的长发,她的足下生风,身形迅疾远超往日,心中似是被尖刃刺了一下,隐隐地抽疼,不由得忧虑之色更甚。
似是看出了风烟离的异样,一向爱调笑没个正形的司翎竟是罕见地沉默了起来,只是紧紧跟随在风烟离的身后不再言语。
“小离儿,停下休憩片刻吧,你这般行路身子会承受不住的。”看着风烟离状似入魔的样子,司翎终于忍不住开口,俊美的容颜上是掩不住的忧色。
“不用你管,你若不愿大可不必与我同行!”风烟离冷声道,头却是回也未回,此刻她心中的忧急已近乎击败了她的理智,她相信自己的直觉,墨尘,一定是出事了!
她不敢想他到底是遇到了怎样的麻烦,他又如何,是否安然,还是受了伤而无人相救……
多想一分,她心中的忧急就更加无可抑止,以至于言语间竟完全不像是素日里那个冷静沉稳的风烟离。
她于山崩地裂之时都可以面不改色,心如止水,可唯独他,与那个人有关的一丝一毫,都足以令她的心波澜四起,无法自抑。
“你……”突然中,风烟离感到肩上一疼,眼前陡然一黑,最后只朦胧看见男子脸庞棱角分明的轮廓,便昏了过去。
司翎伸手一捞,将风烟离轻揽入怀中,望着怀中少女终于沉静下来的娇颜,面上却是闪过一抹无奈之色,优魅的眸中竟有着一丝疼惜。
他也是无奈才出手打昏了风烟离,否则以风烟离这般状态,迟早是要出事的。
他本可以不管,以他深厚的内力,完全可以轻松地跟上风烟离的步速,但他就是不想,不想看她为了一个他半点不清楚的人这般焦急,不爱惜自己。
他不会承认,他是有那么一点在乎起这个外表冷漠却坚强得令人心疼的少女。
“本殿下不过是可怜她罢了。”司翎轻言,却不知是在说与怀中少女,还是为自己的异样之举寻一个心安理得的借口。
“既然你这般想去,我带你去便是了。”司翎望着怀中即使昏迷依旧秀眉紧蹙的少女,喃喃轻语,足尖轻点,腾挪间身形竟是如风,恍忽中只能看见一抹残影渐渐消融在空气里。
而此刻,亡谷落蚀洞内,一身功力已恢复七八的墨尘手握赤玄,凛然而立,剑身染上了鲜血,轻轻滑落,滴落在玄石所铸的地面上,似是绽开了朵朵妖异的曼殊沙华。
而墨尘的四周,遍是衣杉染血的黑衣死士,经过一番厮杀,黑衣死士几乎死伤殆尽,只余下一最强之人与墨尘冷然对峙。
“不愧是幽冥殿少殿主,一身武功果然是冠绝天下,若我所料不错,若不是因中了蔓莎陀而又刚刚毒发未复,想必连我也不敌十招之数。”黑衣男子嘶哑如夜枭般阴厉的声音从蒙面下传出,令人无端感到心悸。
闻言,墨尘心上一惊,银面下容色却是无半点波动。
“黑衣死士,武功又可比江湖一流高手,想必阁下所领必是绝杀殿影杀卫了吧,以阁下身手,定是有鬼杀之称的影杀卫统卫阴绝无疑。”墨尘沉声道,他亦是疏忽了,竟未料到这许久不露面神秘之至的绝杀殿竟有如此能力,可以同他一般准确找到藏有秘令的落蚀洞所在。
能够派出一队影杀卫来袭杀自己,想必此次绝杀殿所来之人亦非等闲之辈,却是不宜与此人在此多耗光阴,必需速战速决。
心下思定,墨尘不待阴绝再次开口,将全身内力注于赤玄剑身,柒上了鲜血的赤玄轻颤,似是在宣扬着噬血的兴奋与渴望,红芒微起,墨尘松手,赤玄剑直身而起,竟是直直地向阴绝而去。
阴绝冷笑,他并不认为仅凭一把失控的剑便能杀得了自己,然而,电光火石间,阴绝的笑容还凝在脸上,脖颈间一圈细长的血痕隐现,倏忽头身分离,断口处鲜血喷溅,只余下阴绝一颗脑袋掉落在地上,双目圆睁,似是不明白自己为何死得如此突然。
而墨尘只是冷眼望着眼前血腥可怖的一切,心中却无半分波动,手中赤玄剑上的血污竟是瞬然被剑身所吸,尽数消失。
“辛苦了,阿墨,我们走吧。”墨尘轻言,将赤玄收起,唤着阿墨,转身继续向深处走去。
他的温情,从来只隐于心底。
从来,只予那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