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荒国,丞相府。
时临初秋,夜晚却是有了几分微微的寒意,暗色的天空中积云极多,明月掩映在云层中,现出朦胧的光晕,无边广阔的夜空中却是没有一颗星子。
风烟离孤身站于廊下,眸光紧紧地锁住北方的天际,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不过片刻光景,北方空阔的天空中却是出现一点暗色的阴影,愈近愈大,轮廓渐显,竟是一只有着黑色羽翼的鸢。
看见黑鸢,风烟离眸中却是染上了一抹欣喜,她素手轻扬,黑鸢迅捷地向她飞来,身姿流畅矫健,却是极为轻巧地落在风烟离的肩头,似是唯恐弄疼了她,凌厉的鹰眼中竟是浮现了一丝依恋与乖顺。
“阿墨可是想我了么?”风烟离轻笑,纤细的手轻抚着黑鸢头际光滑的羽毛,眼角眉梢都漾着清浅的笑意,那样会心的笑容,融在她清丽的面容上,衬着淡雅的月华,恍若不食人回烟火的仙子。
阿墨极为乖顺地轻蹭了蹭风烟离光洁的脸庞,原本凶厉的猛禽在风烟离面前竟似个撒娇讨喜的孩子。
阿墨是她幼时同墨尘一起去亡谷历练时于一处山崖上救下的,她记得分明,那时千柃树枝桠搭成的巢内,出生不过几日的阿墨虚弱地躺着,眸眼半阖,只有轻微鼓动的胸脯显示着它还活着。
黑鸢性通灵,又极为骁勇忠诚,历来为豪贵乃至江湖人士所喜,更有人以千金求之为宠,而亡谷之内却是有着不少黑鸢生存,故常有一些来亡谷历练的江湖人士捕鸢自养亦或是转卖给豪绅贵甲。
黑鸢舐犊之情最是深厚,寻常情况下绝不会抛下刚出生的幼鸢独自外出,可见,巢内幼鸢的母亲定是回不来了。
不知为何,看到幼鸢,素来不管这般闲事的风烟离莫名有些心疼与不忍,竟是开口央求墨尘留下了幼鸢。
也许是幼鸢那般凄惶无助的样子像极了以前的自己吧,风烟离如是想。
尽管墨尘寡语少言,可幼鸢却仿佛认定了他,丝毫不在意他的冷漠,总爱寸步不离地很着他,令风烟离也颇感惊异。
久之,墨尘亦是默许了幼鸢的跟随,名字亦依了风烟离所取的“阿墨。”
墨尘,阿墨,其实她的心一直都未曾掩饰,只是那人,从未曾转身看过一眼罢了。
似是忆起了什么,风烟离一时却是有些愣神,直至阿墨轻碰了碰她的脸庞,她才回过神来。
“呵呵,别闹了,快把你家主人的密信给我吧,免得到时他又说你贪玩误事。”掩下心中微不可言的失落,风烟离却是笑道。
闻言,阿墨略一弯头,却是用尖利的喙从脖颈上撕扯下一片灰白的羽翼,轻放至风烟离的掌心。
风烟离凝神细看,羽翼上的字迹清秀隽永,分明是墨尘亲笔所写。
“寒荒城以北,东夷滇国,天荒令。”
风烟离秀眉微蹙,这分明是说天荒令已出现在东夷滇国,这就可以很好地解释司翎出乎意料的来访以及为何临昭会突派十万大军开赴边域。
尽管知晓凭着墨尘的手段必不会有半点差错,可风烟离的心中却仍是有止不住的隐忧。
似是决定了什么,轻抚着阿墨身上滑如锦锻的黑羽,风烟离的眸中划过一丝坚定。
墨尘,无论你愿不愿见我,此次我都决定前往滇国,哪怕不能直接与你相见。
而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甘洛山脉的滇国境内,危楼高百尺,冷月照离人,在飞檐朱漆的观星阁之内,高台之上,素衣玄杉的男子负手而立,他抬眸看向东方寥远的天际,星光漫射入他的眸中,璀璨深邃,正是滇国大祭司明玄。
忽而天际闪过一道黑影,有鬼面的黑衣男子迅疾而至。
“殿下,滇王甘益业已率兵亲自前往了。”男子单膝着礼,言行冷厉而恭敬。
“哦,果然还是忍不住了么,他还是信不过我呢,不自己亲自前去必是无法安心了。”明玄并未转身,只是淡淡说道。
“各国现下都有何动静?”话锋一转,明玄挑眉问道。
“回殿下,据密影门密探所报,五大国之中,应是临昭最先得到消息,现下业已临昭帝司城业已派遣丞相韩文锦出行夺令,更一边更是发兵十万驻扎于寒荒城。而祁荒目下已准备谴人至临昭问难发兵一事,东离亦仿祁荒所行,似是不明就里。”
“至于元昱与北玄,”黑衣男子顿了顿,却是颇为小心地开口道:“眼下却只探查到元昱正有人前往甘洛山脉地界,极有可能为元昱太子上官连澈,而北玄,目下却与往日无异,无任何消息可查。”说完,男子心中颇为惴惴,少殿主在幽冥殿素有银面修罗之称,冷漠狠厉,却是比极少露面的殿主更令底下之人畏惧的人物,此次探查不力,他真担心会令殿下不悦,若是降罪下来,可是生不如死的刑罚。
“元昱国情复杂,元昱帝上官泽端更不是个简单的人物,素日行事便低调隐秘,极为小心,而北玄国行巫盅,最是诡秘难测,这两国在五国之中平日并不起眼,然却是最难探测个中深浅谋划,”明玄不急不慢地说道,
“而幽冥殿虽说是早已渗透入各国,然一些机密之事仍是难以探查到的,毕竟能稳居帝位多年,各国帝王终是有些手段的。”
“属下惭愧,殿下对各国了解分析之透彻着实令人惊叹。”听到明玄言语间不似有责怪之意,男子心下却是微松了口气。
“嗯,如不出所料,此次绝杀殿怕是也耐不住了吧。”明玄转身,挑眉问道。
“殿下远谋,绝杀殿此次却是由前护法绝命领人前往,据内部安插眼线所报,此行极有可能会有针对我幽冥殿之举。”
闻言,明玄眸中闪过了一抹阴厉之色,“无碍,他们来便是了,我倒要看看,区区一个前护法怎样阻杀我幽冥殿!”
“好了,一切我心下有数,你回去告知明护教,此次夺令我一人便好,他就不必再多谴人前来了。”夜暮下,男子长身而立,王者风范一览无遗。
“是,属下告退。”黑衣男子应声而退,只是转息中便消失在无边夜色之中。
而男子走后,明玄却并未离去。
他还在等待,等待东方天际一个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