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绘梦之将军篇9

我一直记得，那日阳光晴好，山上的积雪泛出莹白的光亮，一如阿楠脸上的笑颜般明媚。

我一直记得，那日花阿婆院子前的几株山茶，被暖阳晒化了雪花，露出娇羞的花颜，而阿楠就站在花旁对着我们挥手，真像一位花里的仙子。

我一直记得，阿楠眼帘垂得很低，不敢理会我逗她的话语：“快去罢，公子可等着你呐。”最后似又心神难耐，莲足使劲往地上一跺，噘着一张小嘴：“小渔儿真是坏，尽是嘲笑人家。我……我走啦。”然后，像一只快乐的蝴蝶向着山林里飞去。

最后，我也记得，阿楠一直到夜幕沉落才踩着无声的步伐敲响了木门，而在一直十分担心她的瞿翊冲上去拉开门时，直直的倒在了他的怀里。

有一滴叫作泪水的东西，从她最后昏迷的眼睛里滑落。

有一种叫失望的情绪，从此便滋长在她的心里。

今日的阿楠，在梅林整整等了瞿将军一天，吹了一天的山风，却始终等不到那个信誓旦旦对她承诺的人。

阿楠病了，花阿婆守在昏迷的阿楠身边不住的流泪，嘴里直说：“我的好阿楠哟，从小就听话，从来不生病惹阿婆伤心的，今儿个这是怎么啦。好端端出去，却弄成这般样子回来折磨阿婆哟。”

我在一旁很是难过，我知道，阿楠生的病，是心病，是瞿将军那日种在她心里的病根引起的，无药可医。

阿楠这一病便又是一个星期过去了，圆润的小脸瘦了整整一圈，最让我心疼的是，她成天挂在脸上的笑容，也少了很多。

此时瞿翊的心里当然也是极不好过的，知道了他爹在与他娘相遇当初，便有了这幕失约之举，在心疼他娘之余，对他爹的看法更深了。

这日，我悄悄找个无人注意之时，将瞿翊拉至一旁，低声说道：“瞿大哥，这眼见我们来这也是半月有余，也见到了你爹与你娘，可事情发展成这般，你爹毁约在先，你娘现在看似对你爹也很是失望，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见瞿翊颇有些愤愤的说：“没想到我爹堂堂大漠国将军，竟然也是个背信弃义之人，实在是可笑至极。”

看瞿翊这般模样，我吓得赶紧说道：“瞿大哥，可别这样说，瞿将军毕竟是你爹呀，他定是有什么缘故不得已才未赴约的。”

我停顿想了片刻，又说道：“你想啊，瞿大哥，现实里你爹娘是成亲了的，也生下了你，他们间的矛盾必不可能是因为这般小事吧。”

瞿翊点头表示赞同我的想法，又问道：“那依你看，我们该怎么办？”

我摸出挂在腰间的鞠弘笔，咬着笔头，思考着。

一般我遇到些棘手的问题时，不知怎的，只要咬着这鞠弘笔想想，都会有些办法想出的，就像从前我咬着笔头想出绘公子尘的假画卖来赚钱一样，虽然主意往往都是歪的，不过还是有可行之处的。

果然，我灵光一闪，一拍手，对着瞿翊兴奋的说道：“瞿大哥，你看，我们不如带着你娘直接去找你爹？反正他们最后是在一起的，我们这样做，不过是把事情发展推快了一步，这样我们也好早日找到你爹娘矛盾结头所在，再来解开。你看可行？”

瞿翊疑惑的反问我：“你，知道我爹在哪么？”

“你爹虽告诉我们的是假名，可我们知道他真名呀，去京都随便一问瞿昌卜将军住哪便可？”

瞿翊眼中蓦然一亮，激动的竟一把抱起我，转了好几个圈，大叫道：小渔儿，你总是这般聪明可人。”

“啊……瞿大哥。”突然被抱起，我惊呼道。

兴奋后的瞿翊，似是明白自己的做法不妥，赶紧的将我放下，搓揉着自己的双手，结结巴巴的说道：“对……对不起，小渔儿。瞿大哥一时激动，冒犯了你。”

我理解瞿翊的心情，便大力将他肩膀一拍，道：“瞿大哥，小渔儿会是那小气女子吗。再说了，我们可是兄妹，哥哥抱抱妹妹也无何不妥的。走啦，现在想办法怎么将你娘带出山吧。”说完，我就转身去找阿楠了，试图说服她跟我们一起下山。

却来不及听到瞿翊失落的声音，望着我的背影：“小渔儿……兄妹么？呵……大哥遇见你晚了么。”

“不行，小渔儿，你不用再说了，我是断不会留阿婆一个人在此，和你们下山去的。”一曳悠悠的烛光，映得阿楠的侧脸隐隐黯然，却更显决然之意。

我苦苦劝服了她半个时辰，未料到她竟态度如此坚决，说什么也不会和我们一同下山。

我急了，大叫道：“阿楠，难道你不想弄清楚瞿风为何无辜违背约定么。”

只见阿楠用手慢慢的抚着垂下的发髻，幽黑乌亮的头发更显她一双玉手白皙，只是那双手在听我说出这番话后，明显的开始颤抖。

“小渔儿，即使我跟你去了，找到了他，问清楚了又有何意义呢？”我注意到阿楠的眼里，有说不清的水光开始闪烁。

“阿楠，那日瞿风看你的眼神，我很清楚，他定是十分欢喜你的。而你，肯定也是倾心于他的，你们就这样错过了，不可惜吗？”

不料阿楠听到此，竟抑制不住开始激动了，大声道：“不错，小渔儿，我承认那样俊俏有礼的公子，又说出那样令我心动的话，我的确倾心于他了。可惜？你知道吗，我就是为了不让自己可惜，才生生忍着失望等了他一整天的，只是没想到，最后等来的，依然是失望，罢了吧，小渔儿，我看开了，城里的潇洒公子，佳人有约，又何止一位？晓得他赴哪位的约去了。”

看着阿楠终于克制不住的泪宣泄而出，我竟一时无语凝噎。

“我的阿楠哟，还是这般傻。”

我和阿楠同时一怔，往门外望去，却见花阿婆拿着一个包袱慢慢的走进房间，而门帘放下的那瞬，我看见了站在门外正对我笑的瞿翊，顿时明白了，花阿婆为什么会来。定是他对阿婆说了些什么吧。

“婆婆……”阿楠起身扑进阿婆的怀里。

“哦哟，哦哟，我的阿楠还哭鼻子了，可真难见呐。”阿婆乐呵呵的抱着阿楠，轻拍着她的背，嘴里却不忘调笑她。

“婆婆，别笑阿楠了。”阿楠被阿婆温柔的手一拍，语气带了几分撒娇的意思。

“还害羞了啊……好好，婆婆不笑了。”听着这祖孙二人亲密的话语，我又有些恍神了，拍着背，撒着娇，哭鼻子，这幅画面……我曾经在哪里见过？

正当我头疼的时候，突然听见阿楠大声说道：“婆婆，你是在赶阿楠走吗？”

花阿婆却是一派从容的样子，笑着说：“婆婆怎么可能赶我的阿楠走呢？婆婆只想阿楠留在身边一辈子呢。”

“阿楠就要留在婆婆身边一辈子的。”

“婆婆老了，走不动了，不能亲自去教训那个让我们家阿楠伤心的小子了。婆婆请求瞿公子奚姑娘陪你一起去找那个臭小子，帮婆婆狠狠的教训他顿，好吗？”花阿婆慈祥的眼神看着跪在她面前的阿楠，轻轻地，真诚地说道。

“嗯……”阿楠终是不忍拂了阿婆的心意，哭着点了点头。

“呵呵，这便好了。阿楠啊，找到那小子后，要给他最最严厉的惩罚……唔，就罚他照顾我家阿楠丫头一辈子，可好？”花阿婆说到此，语气终于开始哽咽，双手不住的抚泪，阿楠见状，站起身轻轻的为阿婆拭去眼角的泪，柔声说道：“阿婆，别哭，阿楠省得了。惹阿楠哭过的人，便要罚他照顾阿楠一辈子。”

我想，这真是一个最严厉的惩罚了，一辈子，多漫长啊。

我突然有股想流泪的冲动了，不是上次与公子尘哭诉做戏般的，而是为了花阿婆，如果她此刻知道，她托付的那个男子，并未将她心爱的阿楠照顾好一辈子，该是多么的悔恨心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