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耳光是扇给杨昭看的，那话也是说给杨昭听的。只是那小太监无辜，竟做了一个替罪羊。或者说，是一个警告的工具。不过这也是老太监想要的效果，他就是要告诉杨昭，她不过就跟这个小太监一样，是一条狗也是一个利用的工具而已。

栖凰宫很奢华，远处望去只见黄瓦盖顶，斗拱交错，瓦片如同鱼鳞一般密密麻麻，在阳光下泛着金色耀眼的光芒。屋檐下方竖立着十根柱子，雕龙画凤盘旋而上，再向下看去只见白玉为阶，碧玉为栏。

杨昭踏上那白玉堆砌的台阶，只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同，还是一样的冷硬。只是杨昭无意间看见那白亮得刺眼的玉阶上，有一点淡淡的红色。

敏锐的嗅觉告诉杨昭，那淡红色的东西，是人的血迹。这白玉阶上也不知染了多少人的血了，或许这台阶本就是用人血沐化而来的。为了入住这栖凰宫，为了那所谓的母仪天下，将会有无数人的血染在这白玉阶上。

杨昭想着自己的血，在这不久之后会不会也染在这里。只是杨昭并不恐慌，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对一个昨日才死过一次的人，现在就算是拿刀冲着她的头砍来，只怕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走进宫殿大门，只见佳木繁盛，郁郁葱葱竟是一片绿色，其中几株粉红的花枝正开在这万绿丛中，是不是传来几声鸟儿的低鸣，在这花团锦簇中上下雀跃飞行，霎时赏心悦目，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那几盆花，杨昭曾见有人送给过孙贤静。听说是西域来的，花开之时，香远益清，无需过多的栽培便可卓然而立。颜色虽不艳丽，但这花种可是稀罕至极。就是西域王宫也没有超过十株，据说用此花瓣入药，可使人肌肤如少女，有驻容养颜之效。

这花可是有钱也买不来的，这皇后不必说定是个骄奢之人。杨昭想到了孙贤静，皇后不会比她要逊色的。

老太监步伐加快了，杨昭也来不及对这些东西有所感叹，现在要是松懈了心，那她也许就再也没有赏花弄月的机会了。

刚跨入门栏，老太监疾疾的冲了几步，扑通一声便拜倒在地，额头紧紧的贴在地上，说道：“参见皇后娘娘，杨昭带到。”

杨昭不敢有所迟疑，连身前是什么都没看清楚，便也在老太监之后跪下了身子，将老太监的话又说了一遍，道：“臣杨昭参见皇后娘娘。”

半响无声，杨昭见老太监还是如乌龟一般的趴着，她也不敢抬头。只能静静的压着脑袋，半跪在地上。

“抬起头来。”

一个细腻温柔，却带着些许寒气的声音传来。从容不迫，听上去似是很自然，但其中不怒自威，有着不容拒绝的压迫。

杨昭缓缓的直起身子，只是还是半跪在地上。皇后只是让她抬头，没有让她平身。杨昭想得到，只要她有站起来的驱使，一记耳光就会落在她的脸上。

皇后很年轻，肤白如雪，双目含情，水灵如画，头戴凤冠，衣着金色红底的华裳，端坐在凤椅上，体态端庄。双唇抹着深红的胭脂，嘴角轻轻勾起带着笑意。

只是这笑，让杨昭看着心底越发的生出寒意。皇后看上去和蔼可亲，温柔娴静，只是若皇后真的如看上去这般，她早已死在冷宫里了，哪还会是什么皇后。

颜皇后满是水润的双眸忽的变了变，对着杨昭说道：“好个唇红齿白，儒雅俊俏的郎君。若是本宫还在深闺，定要找你做我的夫婿。”

杨昭连忙低下了头，装作惶恐的样子，抱拳说道：“臣本不过一介布衣，何德何能。皇后此言，实在是折煞杨昭。”

颜皇后掩嘴轻笑，笑声轻盈。但在杨昭的耳朵里听来，却是非常的刺耳。

这样诡异深沉的笑，无论谁听了都会忍不住害怕。杨昭见周围站立的宫女太监面部僵硬，这可不是什么好预兆。杨昭不了解皇后，可这些人一定见多了皇后的手段。不然，他们不会听到皇后笑，还这么的紧张。

“都下去吧，本宫想跟杨大人，好好聊聊。”颜皇后遣散了周围的众人，一个都没有留下，就是贴身女婢都退了下去。

杨昭心道不好，可面上依旧冷静。杨昭在世人面前，可是一个男子。别说是跟女人共处一室有伤风化，就是多瞧了女人几眼也是小人之举。可杨昭没想到，作为男子身份，第一个跟她单独相处的女人，居然会是高高在上的皇后。

“别跪着了。”皇后喃喃的开口。“这茶水可是已经备下了。上好的西湖龙井，杨大人可别嫌弃。”

杨昭起身，见一边的座位上还真的已经摆下了一杯茶。只是这茶放的地方是最靠近皇后的位置，这让杨昭有些不敢接近。这坐在凤椅上的可不是个普通人，是个随时会要人的毒蛇。

“快入座吧，这茶水可快凉了。”颜皇后再次催促说道。

杨昭只得上前坐下，将那杯茶水端了起来，用茶盖轻轻的拨动了几下上面的茶梗，随意吹拂便将茶水送入腹中。

如果那个老太监没骗她的话，那她现在就是百毒不侵之身，不管这茶水里面有什么都不重要。然而，颜皇后应该不会傻到，在自己的宫里下毒害人。

“西湖龙井，名不虚传。”杨昭似是很满意的亮起了眼眸，向颜皇后微微一笑。“多谢皇后赐茶，杨昭铭感五内。”

颜皇后虚伪的笑了笑，说道：“哦，不过是一杯茶水而已，就值得杨大人如此感激了。”顿了顿，话语一变。“只是这感谢可不是嘴上说说就算了，若是没有点别的，那本宫可不信。”

杨昭一怔，本以为颜皇后会多客套一阵，不想这么快就开始露出狐狸尾巴了，说道：“不知皇后想要杨昭做什么，区区郎中可买不起这地方的名茶。”

颜皇后冷笑，轻抚了一下袖子，说道：“你说，本宫这衣服上，是不是缺了点什么装饰？这人靠衣装，若没了些点缀可就算不上什么好衣裳了。”

这外面的装饰，足以说明颜皇后的显贵。母仪天下之人，断然也不会像市井小民或是文武官员一样，向下级索要财物。颜皇后此言，是话里有话。

杨昭敛其了笑，严肃说道：“杨昭愚钝，还望皇后娘娘明示。”

颜皇后瞟了一眼杨昭，不再是先前那玩世不恭的姿态，反而露出了老谋深算的精光。沉默不语，只是看着杨昭笑。从袖中掏出了一个蓝本，轻轻的丢在了杨昭的脚边。

杨昭尴尬的咳嗽了几声，端坐半响才伸手捡起了那蓝本。皇上跟颜皇后自幼结发，二人还真是一对好夫妻，总喜欢让人在册子上找答案。不过也理所当然，毕竟有些话是不能说出口的。

“本宫的堂弟说来也是年满十五了，不过一直都在县城里做个小官。”颜皇后提起亲人，缓和温柔说道。“说起来，本宫的家人在这宫中还没有一个能升得上来。”

杨昭将册子合上，嘴角轻笑将册子放在一边，说道：“大梁朝从不埋没贤才，若是皇后娘娘的这位兄弟真有才能，有朝一日定会平步青云。”

言外之意，就是杨昭拒绝了颜皇后的要求。杨昭是吏部郎中，她有权力掌控流外官的升迁，按理说皇后开口，只要答应下来，就等于在后宫中有了一个靠山。

这女人枕边风的能力，可不容小觑。皇后的几句美言，对杨昭的升迁也是大有益处，若是换了其他人只怕眼睛早就亮了。

颜皇后听了面色不变，仍然挂着自然美丽的笑容，说道：“不是本宫任人唯亲，只是这再有才能的人也该有个契机才是。正如杨大人一样，若没有那场武会，可有你今日的风光！”语气凌厉如刀，似轻风一般拂过杨昭的心。

杨昭想来也是，不过这可不是她臣服的理由，说道：“这选补三年一次，皇后堂弟今年若是十五，那就正好赶上了今年。真如皇后所言，那令弟的考察必能在一等之列，也就不怕没有升迁的机会了。”

这个颜皇后跟沈明风一样，只是在试探她而已。一个是得意门生，一个是家族堂弟。二人随便找吏部哪个人都可以，偏偏就都是找到了杨昭一个在吏部算不得人物的人。

可是杨昭对这两个人可不能一视同仁，两人的地位身份都不同。这拒绝也该有所区别才是，否则那可就两头都得罪了。

颜皇后别过了头，美眸冷光一闪，对着杨昭说道：“这么说，杨大人是不肯帮本宫这个忙了？”

杨昭抱拳欠身说道：“区区下官，怕是无能为力。不如皇后传来吏部尚书大人，看看能否有解决之法。”

顺水推舟，将另一个人拉下水以求自保。杨昭可不在乎那尚书大人会怎样，而且皇后的目标是她，就不会加害那位尚书大人。

颜皇后冷冷一笑，说道：“那个废物，怎能与杨大人相提并论。若是杨大人说不能，那就真是不能了吧。”顿了顿，用手指抹了抹自己唇上的胭脂。“你可知道本宫最喜欢的就是红色，而且最喜欢女人身上的红色，我听闻杨大人之母，最擅长研磨胭脂，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声音冷漠冰寒，无形中透着浓浓的诡异。杨昭想到了那白玉阶上的淡红，这人身上的红色可不只有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