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叶是苏家人,杨夫人也是苏家人。这大义灭亲之举,是很容易受到世人相信的。
毒害皇后,别说是杨正行一个将军,就是太子皇孙都要受到杀头的处置。
三年来,苏青叶在杜令这等干练之人的追查下都没有分毫的线索,可想这奸人心思之慎密,行事之谨慎。而这么多年都没有一点消息,也正说明苏青叶很可能一直都没有松口。
这奸人敢谋害大臣甚至皇后,加之这事后的杀人灭口之举,这一切部署很有耐心也很大胆。相信这人也没有除掉苏青叶,一直在耐心得等着她愿意陷害杨正行。
那个囚禁着苏青叶的人,一直在酝酿着下一场阴谋,这么多年从未放弃过。
杨夫人登时忧心忡忡,满面愁容,只是念了几声佛,不知该说什么。
杨昭忽然间有些后悔了,杨夫人向来安分谦和,哪里见过这样的事情。将这一切都全盘对她说出来,只怕在找到苏青叶之前,杨夫人都别想睡个安稳觉了。
“昭儿,那你可千万小心啊。那贼人如此狡猾,我怕你的身份也难以隐藏多久。”杨夫人所挂心的还是杨昭,这女子身份被揭穿,不用苏青叶松口,杨家一样是欺君的死罪。“叶儿自有她的命,你可千万不要过于勉强自己。”
杨昭淡淡的笑了,杨夫人还不知道这些日子里她在宫中经历了什么,所是有惊无险,但到底也算走了一次鬼门关。如今在吏部她大部分的人都已是混熟了,而杜演的身上也能打探到不少的官员的底细。只要掌握了各部的某些官员作为眼线,杨昭就不怕落于下风,受制于人。
杨昭按住了杨夫人的手,安慰说道:“放心吧娘,我在宫中真的很好。改日我会让人给你送些上好的棉被来,这个冬天您跟桂嫂阿平都可以睡得好些。”
杨夫人眼眶湿润,动容的点点头,说道:“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这私自出宫被发现了,可要挨板子的。”
这杨夫人不知宫廷礼数,这挨板子也不过就是随便说说。杨昭心知杨夫人的意思是怕她受责罚,便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简单的做了别,准备回去宫里。若是再留得久些,杨夫人不舍之情愈加,那可就要在眼泪中离开了。
只是在走之前,杨昭还悄悄的到了另一个地方。杨家将军府是杨昭的家,对于自己的家就算再不常走动,也是相当熟悉的。
杨家是先皇特封的府邸,但杨正行为人廉洁,对于府中的很多地方都弃之不用,或者用来收留难民灾民。只是迎娶了孙贤静之后,府中也不知不觉的变得奢华起来。
杨昭走到一处隐蔽地方,背靠着一扇窗户,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小巧而纤细的铜丝,将铜丝穿进了窗户上的沉重灌铅的大锁。
这撬锁的功夫,杨昭可是从小就学会了。无师自通,只因小时候在冬天总是容易肚子饿,不得已才要偷偷的溜进厨房去偷东西吃。
寻常百姓的厨房自然是不上锁的,可大户人家就不同了,那炉灶上时不时都会炖着一些人参雪莲等珍稀药材,这水缸里也都是扇贝鲈鱼之类的美味。若是不将门锁好,这下人众多,可指不定谁会起邪念。
杨昭失败过很多次,也被发现过很多次。只是杨昭是少爷,不过是被管家骂一顿甚至被下人嘲笑几声也就罢了。在自己家厨房里吃东西,谁又能说杨昭是偷呢。
久而久之,杨昭也发现了这开锁的敲门。万变不离其宗,杨昭在第一次成功的打开厨房的锁后,便也对锁头起了兴趣。这不止厨放的门,就是杨府内任何一处锁,杨昭都能轻而易举的打开。只不过,这好一点的锁要费时间些。
譬如现在,杨昭正在打开的锁,通往的是孙贤静的藏宝库。“啪!”的一声锁头开启的声音,那灌了铅猛然下落,在泥土上深深的砸出了一个坑。
杨昭将那锁捡起来,挂在窗户上,假装是还锁着的样子,翻身进了藏宝库,将窗户从里面关上。
这藏宝库当真就是藏宝库,朱红的丹漆木箱都是镶着金边,用翡翠珠宝在装饰着。这间房子也是相当的宽大,比起杨夫人加上杨昭的房间还要大得多。
这地上的大理石砖块很干净,似是才擦拭过不久。杨昭冷笑,这不住人的房子居然还要每日派人来打扫,这个孙贤静当真将自己养的比皇后还要尊贵了。
杨昭举目四望,将目光落在了摆在最中间的一个小木盒子上。那盒子从外面看就相当的奢华,九凤彩纹工画起上,双凤齐舞,盘旋而上,竟不似是两只画出来的凤凰。而那凤凰的四只眼睛,都以细小晶莹的珍珠镶嵌其上,凤尾上还挂着一颗西域上贡的蓝宝石。
这个箱子是这所有的宝箱里面最小的,可也是最珍贵华丽的一个。杨昭走近了那个箱子,抬起上面那精致小巧的锁头,仔细的从外面跟钥匙孔观察了一下这锁的构造。
杨昭皱起了眉头,这锁比起外面窗户的锁可是复杂得多,也精巧得多。如果杨昭没有猜错,这锁头可是经过三十年经验的老工匠,还须花费上几年的功夫才锻造而成的。
这样的锁,杨昭可算是遇到难题了。手指里捻了捻那根铜丝,在心里估算了一些时辰。这晚一些回去的话,该用什么理由来打发老太医呢?
杨昭一边思索着,手已经开始动了起来,将铜丝缓缓的伸进了铜锁里。
藏宝库里寂静无声,只有几声摩擦的轻响。这在外负责藏宝库安全的士卒,左右绕着藏宝库绕了一圈,见门窗都掩着好好的,所有的锁头也都安然无恙,当下也就放心的离开了。
这什么贼人敢到将军府行窃,这巡视的士卒每日也就像例行公事一样来这里锁边转转罢了,他心里根本就不觉得会出什么事。既然内心松懈,这注意力自然也就很差了。若是他真的仔细看的话,绝对会发现那其中一个锁已然被打开了。
夕阳西下,鸟雀归巢。如往常一样,艳红的天上照耀着无数的光,正在一点一点的消退。
太医院内,老太医望着快速移动的地上斜影,捻须不语似在等待着什么又似在沉思,目中略带焦急跟一丝沉重。
“大人!大人!”几个小药童同时向老太医跑来,小脸都因为热而通红。“大人,找不着。”
老太医十分的失望,焦急问道:“你们可仔细找过了?”
小药童们都一致的连忙点头,说道:“都找遍了,我们还问了吏部的很多人,他们都说没有见到杨大人。”
老太医心下犯起了嘀咕,这杨昭初到宫廷的时间不长,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会人情了,竟然不止吏部连其他的各部都混熟络了?
可这还只是老太医的第二个疑惑,老太医心中的怀疑当然不单是这一点。在灵芝被盗之后,杨昭的言行举止就变得怪怪的,经常向那张满询问案情的进展,时不时还跟着他一路走访宫中各处。
在灵芝被盗的那天之后,杨昭也是一个下午都没了人影。张满说过,当日杨昭说用东西落了,又折身返回了刑部。之后就没有人再见过杨昭,而那日她也是不知怎么回来的,没有惊动一个人,只是这一大早就莫名的出现了。
“哟!这是在找我吗?”杨昭背着手,带着满面的笑容走来,看上去像是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还沉浸在那喜悦之中,不能自拔。
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杨昭缓缓走来,说道:“找我何事?”
几个药童见杨昭出现,也顾不得询问了,只是心下安了下来。上次找不到杨昭,他们可被罚去劈了一整天的柴。
“大人!你这是去哪了啊,叫我们一通好找!”一个小药童抢在老太医面前问道,语气中还带着埋怨,好让他们听起来更加的可怜些,也免得被罚。
杨昭见几个小药童额上满是汗水,想来是找了自己很久了,轻松说道:“我还能去哪,这不是跟杜演大人在下棋吗。以后你们要找我,可别去吏部了,我跟杜演大人发现了一个没人又清幽的好地方。”
这下棋最忌讳的就是旁人在一旁干扰,最得意的莫过于只有二人,仿佛天地万物都不复存在。只有两人在凝神细思,运筹帷幄。
“什么地方,还请杨大人告诉我们吧,不然找不着你。”小药童欲言又止,看了看老太医,一转话锋说道。“找不着你,我们可要跑好久的。”
杨昭见小药童悄悄的给自己打眼色,便也笑道:“这既然是求无人,那自然就不能告诉你们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也不会在这走丢,你们老太医总寻我做什么?”
说话间,杨昭是对着老太医的,不是跟小药童在说话。她心知这老太医很怀疑她的行踪,自从那日那看似无意的暴露给老太医那灵芝之后,这老家伙似乎还心有不甘。
打发走了小药童,杨昭冷冷的望着老太医,一副铁打的样子,任凭你就是用什么酷刑也别想问出一个字的模样。
“老太医要是没话说,那杨昭就失陪了。”杨昭带着得意的笑,随意抱拳拱了拱手,便要越过老太医而去。
哪知,就在杨昭跟老太医擦身而过之时。老太医猛然出手,五指勾起成爪,迅猛凌厉的就朝着杨昭的喉咙攻去。
爪风急劲,虎虎有声,一个年迈不轻的老太医居然还有这等功力,若是让张满见了,定要大吃一惊,而后跪在地上请求拜师。
这一下突变,让杨昭有些猝不及防,身子只是颤抖了一下,而后就感觉一双铁钳锁住了自己的喉咙,而那五指还在不断的收紧,直到没有一丝空气可以通入杨昭的肺里。
杨昭的面色瞬间涨红,她想叫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支支吾吾的叫着,双手也抱住了老太医的那一只手,十根手指像溺水的人一样,死死的扣着老太医的手指。可杨昭的挣扎,并未让老太医的手指松懈半分。
若是杨昭能分神去观察,就会发现老太医的目中尽是惊愕,本想试探一下杨昭的功夫有没有进步,他没想到自己这么轻易的就得手了。毕竟那药力他也曾深有体验,在服下那药之后,他的功夫可以说是与日俱增,每一日都能很明显的感受到自己在变强。
可是现在他的手里,杨昭面色开始变紫,自己的手指也已深深的陷入了杨昭的咽喉中,血色已经满满的在渗出来,就像一只在吊钩上求生不得,求死不等的鱼。
就在杨昭头晕目眩之时,那双手便松开了。老太医心知,要是再继续下去,那杨昭可就真的要命丧黄泉了。
这一松手,杨昭就像一个倒空了的麻袋一样,整个人落在了地上,匍匐在地上,一手按在自己的脖子上,趴在地上猛烈的咳嗽起来,时不时的伴随着干呕。
“你....”杨昭只吐出了一个字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喉咙中的不适让她什么也不能说。只是边咳嗽,抬起眼眸,眼神埋怨而忿恨的望着老太医。
老太医一时间居然也说不出话来,他难不成想说自己只是试探吗,可如今杨昭脖子上的血痕足以说明他就是想要杀人灭口。这可是百口莫辩啊,索性这里没有旁人在。
“日后别总想着什么对弈下棋,多花点时间练练功夫吧。”老太医定了定神,沉声说道。“就你这样的身手,若是在做什么不光彩的事情被发现,连自保都做不到,更别提什么逃跑了。”
杨昭冷哼一声,从地上爬起来,弹了弹身上的灰土,说道:“不知老太医说的这不光彩的事,指的是什么。是指小偷小摸呢,还是指中饱私囊。”
老太医面色一变,他虽猜到是杨昭偷了灵芝,最终杨昭也等同于默认了。可是那一小片灵芝,他可是收下了,现在就锁在他房间的暗格里。若杨昭是做了不光彩的事情,那他这又能光彩到哪里去。
杨昭见老太医语塞不说话,便有意的笑了笑,说道:“老太医啊,这英雄不问出路,心机城府也未必就论年纪。你虽比我多活了几年,也到底多了些事故罢了。”话锋一冷,凌厉如刀。“这经验后人学起来可是很快的!我皇命在身,你百年之后,你的一切可都由我来做!这你可别忘了!”
杨昭的话就像一把冷冷的刀刺入了老太医的心里,他的年纪确实已经不小了。当年他师父花数十年苦练出来的药方,也轻而易举的不用几个月就被他学了去。这人总是要死的,在他之后,杨昭就会顶替他,作为皇上的人。
这一朝天子一朝臣,在杨昭被送来的第一天起,老太医就已经明白,他其实已经大势已去了。
杨昭的警言只是轻描淡写,可这其中却带着无形的锋利。其中之意,无非是说他的本事杨昭要学起来会相当的快。无论是功夫,还是医术。而且,她很年轻,皇上也很年轻,可以受到最少十几年的庇护,可老太医自己也许已经没有十几年可以活了。若想保住自己这晚年,就要乖乖的听话,别在年轻人面前做出一副老前辈的模样。
天色已完全的暗了,老太医站在暗夜之中,就像一个已经没了生命的木偶。黑色之中,看不见老太医的眼神,可若是有一丝光亮,人们就会看见一双无比痛苦的眼神。
对杨昭来说,这老太医确实已经没有什么好尊敬的了。那凌厉的一招鹰爪锁喉,在他身形初动的时候杨昭就已经知晓,将一切都收到眼底。不设防无非是想暂时麻痹老太医的判断,她如今羽翼未丰,不能任意妄为,露出锋芒。
老太医在宫中的人脉比她要广的多,在未收服那些人之前,她还需要在老太医面前做出一副谦卑恭顺的样子。
杨昭喉咙上血痕触目惊心,脖颈之处相当脆弱,不过就是一层皮而已,这轻微有所损伤都会很容易被发现。可杨昭没有给自己伤药,因为她知道,这样程度的伤口,在明日早晨之前,就会全然愈合。
那副毒药的药方,杨昭没有去问老太医。这样害人的东西,不知道也罢,更可况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熬得过去的。如今的杨昭,更希望只有自己能拥有这样的天赋异禀之躯。
若是有第二个人出现,那皇上的厚望可就不止寄托在她一个人身上了。不过幸好老太医还算是识相,没有向皇上吹什么坏风。否则,这太医院早就该来新人了。
杨昭坐在密室内,将手中的一颗明亮大如佛珠的珍珠高高的抛起来,而后又握在手心里。十指紧握,缓缓松开,一阵白色如纱的粉末便从指间倾泻而出,而在了面前的精贵油纸上。如此反复的捏碎了大约四五颗珍珠,收集了一小撮的珍珠粉。
这珍珠坚硬,这要将其之间化为粉末,除了有巨大的握力之外,还须有深厚的内力催动。杨昭只是抱着尝试的心态,却没想到竟然真的做到了。
杨昭的躯体产生了微妙的变化,而这变化难以言喻,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神奇。不过这有利就有弊,只是杨昭还不知道自己会出现怎样的恶变。
不管怎样都无所谓,杨昭的眼眸中已没有了长生的意愿,只希望自己不要死在孙贤静等人的前面。如若真有那么一天,她一定也要将孙贤静虐待而死,拖着她一起下十八层地狱。
杨昭的手边还放着一个布袋,那里面有着大大小小起码上百颗同样质地的珍珠。这都是从孙贤静的宝箱里取出来的,想必杨正行也不知道孙贤静暗地了藏了这么多的宝物。
“都说杨家清廉,可谁能想到居然养了一个贪财刻薄,心如蛇蝎的夫人呢。”杨昭冰冷的说道。若不是那一副温良恭俭让的模样,杨夫人又怎会受到这么多年的冷漠。
这几天为了收买杜演,让他谎称与自己对弈,可是将之前孙贤静那里偷盗来的珠宝银子都用光了。如今又入宝库,怎能不再顺手牵羊。
杨昭不是贪心之人,她也不屑于去贪孙贤静的东西。而东西太过贵重的话,岂不是也便宜了杜演那个小人。所以杨昭挑了几个在藏宝库里相对来说简陋的几个箱子,在里面就拿了一点翡翠和银子,带上那袋珍珠也就收手了。若是日后用得上,大不了再回来取就是了。
那些上贡珍宝给孙贤静的官员,每逢年过节都会孝敬一些东西。就算发现少了什么东西,怎么也不会怪罪到杨昭跟杨夫人头上。
名贵的珍珠,在日后不久还会用得上。杨昭缓缓的将那珍珠粉给收好,从布袋中拣出两颗中等大小的珍珠,便将那布袋中放回了密室中的小密室里。
杨昭细细的思索起今日的一切,这老太医必须要设法安抚一下,不然这狗急跳墙,可要有一段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