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易旸一年之内,总有那么几次要回到这里的,说到底,目前这里于他,不过是个与旅馆无二的地方。
而这些个豪门中的手下,除却了各自的心机和算计之外,有时候反而是简单至极固执罢了,他们只听从着被家族认可的当家之命,不分对错。
换言之,不管是谁坐在了那个位置上,他们都无所谓,因为他们只听从那个位置上的人所发号的施令。
所谓的强权主义,便是如此,也无怪乎世人皆沉醉于权利二字难以自拔。
没有所谓的扑朔迷离,没有所谓的九曲十八弯,易家主宅的线条除了庄重之外还是庄重,肃穆的近乎简单的气氛,但这气氛中的人谁也不是小白,往往看似越加简单无害的东西,内里才更加的腐烂和糜落。
甭管怎么说,电视剧里面上演的那种五步一防,十步一守的护卫队们明面上是看不见的,自然那种一步一卡的盘问和出示指令的环节也是半点不见踪迹的,几人行走间一路畅通无阻,而吴彦也就这么见到了那个高高在上的易家终极大boss。
那个据说是惦记他的小命已久的、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的大boss,他曾经爱惨了那个人的精子供养者。
“成什么样子!”
刚走进屋,还来不及看清房间里的形式,那冷漠的、带点残酷的、上位者习以为常侵泡进骨子里声音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攻了上来。
你以为我想这样啊?
下意识的反应,终究是碍着对方强大的背景能力硬生生的咽回了嗓子里,男人浑不在意地站在原地,踏着拖鞋露出一截小腿的不修边幅姿态,愣是给他演绎出了一种西装革履的精英气势。
就仿佛正在写字楼里看着文件,随时可以出去和人谈生意的样子。
“咳……”易旸见着男人一身干净的纯白浴袍,头发也湿漉漉的搭在脑袋上,明显是刚从浴室出来就被带到这里了,想着男人还有心思去洗澡,易旸觉得自己简直是太低估了这人的承受能力了。
不过一想着这人一路行来,行走间若隐若现被人窥去的春光,当下就跟心里塞了一块抹布似的,脸色也不由得黑了起来:“怎么这么就来了?”
话是对着吴彦说的,可冷漠的目光却是朝着那带人来的、静静立于一旁的属下。
老爷子的人,很好……
“客随主便。”
吴彦是谁,那是在江湖上好歹已经浸泡了好几年的老江湖,如何不明白易旸的言外之意,是以简单的四个字边将一切阐述的干干净净。
确实也是你主人强势的要见他,不给他半丝的准备和拖延时间啊。
“你下去吧!”老爷子的声音依旧冷硬的不带半丝情绪色彩。
那手下微微一怔,随即唯命是从的出去,还得体的将门给关上了。
“……”易旸挑眉看了吴彦一眼,眼里毫不掩饰的一阵笑意。
而吴彦呢,他可不敢如此张扬跋扈,毕竟他不是资底雄厚的角色,当下只能保持者面瘫的状态,拼命的扮演石雕。
是的,石雕,不会说话的,没有感觉的石雕。
那手下出门之后,房间里有片刻的沉默,这场戏的主角们严阵以待的坐在房间中央的黑色沙发上,中间隔着一张钢化的玻璃茶几,气氛严苛。
而扮演着雕塑的男人则远远的离于门口,一副敬而远之的样子。
“站着那里做什么,过来!”说话的是易旸,语气自然随意。
说实话,看见这一幕的时候,不止是刚刚那个进屋的手下,吴彦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是有些诧异。
豪门大户的规矩,没见过猪肉还是看过猪跑的,一对父子这么面对面坐着,谈天说地聊聊家庭事业也是正常的,可这样两个荣辱相生、地位不等、却又互为对手的两个人如此坐在一起……
继承人和家主,虽然只是时间先后的差别,可那本质上差的东西可不是一点半点儿的。
皇帝的继承人还是太子呢。
可你见过太子见着皇帝不下跪的吗?
你又见过太子敢在他老爹面前堂而皇之地坐着吗?
“你还没到我这个位置!”
警告,毫不掩饰的警告,冷漠的声音虽是对着易旸,但那刀子一般的目光却是实打实的落在了男人的身上。
嗖的一瞬,男人只觉得头皮一紧,明显可以感觉到一把刀子般凉薄而锋利的视线搭在了自己身上,轻飘飘的,却威胁十足。
“是啊,还没到你这个位置,所以不能凡事皆由自己,所以还得听你耳听面命?”易旸轻哼了一声,目光淡淡的扫在吴彦的身上。
“该怎么做,你自己想好了!”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走过去,男人知道自己的境况,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注定是个夹心饼干馅儿的角色,既然伸头缩头皆是如此,还不若大大方方的,起码面上还能好看些。
而且眼下的选择,几乎是不用选择的,易旸虽然危险,但是大部分时候还是会护着自己的,而这位易老爷子,那可是无时无刻要毁了自己的狠角色啊。
“这才对嘛!”在男人走进的一瞬间,易旸嚣张的将男人一把拽进自己的怀里,像是抱玩偶一般禁锢在怀里,然后好整以暇地看着面色铁青的老爷子。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老爷子声音冷沉如水,“他会毁了你!”
“哦?”易旸不介意的挑眉。
吴彦没有说话,他何德何能能够毁了高高在上的易旸了?
“你用在他身上的心思不肖我多言,易旸,你走到今天不容易,我能培养出你这个继承人也更是不容易,我决不允许他成为你的弱点,成为我易家下一任家主的死穴。”
“死穴?”易旸笑笑,“易家的家主不能有死穴么?所以高高在上的你,才会管这个曾经是蝼蚁之人的私事儿?”
易老爷子皱起眉,那饱经沧桑的脸上并没有留下多少岁月的痕迹,就连鬓角也并未见着明显的斑白痕迹,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除了冷之外,还是冷。
就像是严厉萧肃的隆冬,浑身都是冰寒蚀骨的冷,他将自己冰封起来的同时,更逼迫的周遭无一人敢进。
“易旸……”易老爷子语若冰霜。
他似乎从没有了解过自己这个儿子,以前是因为没有必要,因为他需要的不是儿子,而是一个继承人,豪门向来不存在着所谓的亲情,而他们这样涉黑的家族就自然更是情感匮乏的可怜了。
他的儿子后人很多,不在乎多一个少一个,他需要的只是一个继承人,一个能在他之后撑起易家家业的强者,为此他不惜一切。
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会,也不觉得自己的人生没有感情会有什么缺憾,他的无情早已经铭刻进了灵魂里面,他也从不觉得自己应该是个有家人的人。
所以曾经他懒得去了解自己后人的想法,如今他想培养的继承人合格之后,他即使想看,也再看不透对方半分。
“我知道您的意思,易家的家主应该毫无破绽和弱点,就应该像您一样,冷血无情,残忍无心。可是……我不想照着您的生活继续。面前这个人,我想留着他……”
吴彦整个人巨怔,下意识地看着易旸。
这个人的眉目依旧是当年的模样,俊朗的外形,带着三分书生气的儒雅淡漠,三分贵公子的风流与恶意,剩下的则是叫人看不分明的疏离与冷漠。
曾经他以为了解过这个人,可事实证明,他不过是他自己的自以为是罢了。
如今,易旸这是承认自己是他的弱点了么?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他明明于他是可有可无,易旸明明并不看重和珍视他,他怎么会是他的弱点呢?
一个人也许会牢牢的将自己的玩具护在怀里,以防止别人的觊觎,但是没有人会为了这个玩具付出一切,也不会有人将这个玩具变成自己的弱点,因为玩具迟早会被打入冷宫,即使主人将来哪一天再想起来这个玩具,也终究还是会把这个玩具抛弃。
这就是玩具的命运。他于他,眼下不过是一个再次被想起来,又还正在兴头上的玩具罢了。
“你是要悖逆我么?”那声音已经不能用冷来形容了,房间里就仿佛发生了轻微的地震一般,整个世界似乎都开始无形的飘摇了起来。
震动,一切似乎都在细微的发生着震动,吴彦明显可以感觉到自己的颤抖。
“你说是,那便是吧!我这辈子,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都不曾怕过谁,而威胁过我的人,也无一例外都已经不再这个世上了……”说话间,一只手紧紧地扣在了他的腰间,那力道,像是要把他整个揉进他的身体一般。
霸道至极的气息,像是个温暖而匆忙安全的拥抱般,没来由的,吴彦觉得自己不再颤抖了,就像是无意间靠上了一块坚硬的磐石一般,此刻的他稳若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