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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玉堂幽默小说精选 春天的心态

打算发点小财这件事,如今已是无可厚非也几乎是人人都要想的了。

我认真地打算发点小财有那么两次。一次是五、六年前,那时节兴起了个办公司热不是?到处都在做买卖?所谓"十亿人民九亿倒,剩下的一亿还在找",在那样一种气候里,你就不能不蠢蠢欲动。

当时我在最基层的一个新闻单位临时负了一点小责,这天就接到外地一位编辑朋友的电话,让我给他们拉广告或写赞助性的报告文学。我问什么是赞助性的报告文学,他如此这般又是比例提成什么的一说,我就觉得挺新鲜。他同时分析说,沂蒙山区商品意识觉醒晚,是一块尚未开发的处女地,一些企业家又想出名,很好糊弄。我把这事儿看作是发个小财的途径,就带编辑小孔干了那么两三回。可干着干着不对了,我寻思咱大小是个作家,干这事儿跟讨小钱儿似的,实在有点掉价,而且也不是真正的文学创作,就不罗罗儿了,小孔则锲而不舍,他觉得这里面没什么新道道儿,没有我他也能干,他即独立作战,拉赞助,拿提成,跟我那些编辑朋友称兄道弟,混得比我跟他们还熟。后来等我离开小县城的时候,他已经联系好了书号,准备出报告文学集了。

再就是今年春天了。所谓一年之计在于春,今年的春天可是不得了,从上到下整个一个办公司之春,准备发大财之春。如果说上回你还能保持一点文人的清高,这回你无论如何也沉不住气了。若是周围的人都不想发财呢,你不想就不想去,可周围的人都动起来了,你就不能不想。但干什么呢?再拉赞助拿提成?几乎所有效益好一点的企业都像篦头发似的篦了好几遍了,你到哪里拉去?摆地摊儿卖个衣服什么的?你就是能拉下脸来,你也找不着进货的渠道,不懂得今年夏季的流行色。倒腾股票搞房地产?你没资金,再说你也不懂,小报上说研究股票的专家自己买股票都亏了,何况我等?

我们明知机不可失、时不我待、时间就是金钱什么的,可一筹莫展。过去我们常埋怨上边儿思想不解放,胆子不够大,如今人家思想解放了,胆子大了,放手让你搞去了,我们却无所措手足,心里没底找不着门路了。

小孔来了,他是到出版社看他报告文学集的清样并让我给他写序的。喝起酒来的时候,他口气大大地说是:"你过去点子不是挺多吗,怎么现在一筹莫展了呢?"

我说:"过去是大家思想不解放,咱只不过稍稍解放了一点儿,如今都解放了,点子都想绝了,咱到哪里想去?"

"你呀,想发财还怕掉价,也没长性儿,那怎么能发得了?"电视上酒之战与化妆品之战正打得热闹,小孔说:"好好的个刘慧芳也在那里胡罗罗儿,看了半天信,还是为一种空调做广告的!"

我说:"要是换成两句诗就有新意了,叫'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春夏与秋冬'。"

他一拍桌子说是:"好,这点子好!哎,你干嘛不成立个点子公司呢?你那么多作家朋友,凑成堆儿随便一侃,还不比他们强八倍?再说这事儿也不掉价啊!"

我一听有道理,就找朋友筹谋专事广告制作的点子公司。我们真是不乏点子,每一个点子都比电视上的点子高明得多。可你光有点子还不行,你没什么知名度,人家不会到你上买点子,还需到广告制作部门去推销。我去推销了三个,人家只对一个感兴趣,就是"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春夏与秋冬"那个。但却不愿付给你钱。原因是人家的广告制作费已经拿到手了,你让人家付钱,等于从人家的碗里捞饭吃。特别让我无地自容的是人家送我出来的时候说的那句话:"靠点子还能发财?如今中国最不缺的就是点子,随便从街上拉出个人来就能说出十个八个的好点子!你还是老老实实地爬你的格子去吧!"

我们再没有高招了。我算白白骚动了一个春天夏天的经历

春天的时候我们骚动了一阵子,骚动的原因当然是为着捞钱。另外一些以分析形势、预测政策为业的名人或非名人也造了些诸如给作家断奶之类的舆论吓唬了咱一下子,咱即筹划着办.个公司什么的捞点小钱。我们自认为对形势分析得很透彻,对意义认识得很赢,又是大气候小气候,又是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什么的,且智商不低,点子不少,十万八万的那还不手到擒来?为此我们喝了二三得六次酒,设计了三三得九个方案,出了四三一十二个点子,整个一个春天过去了,却仍然一分钱没捞着。没捞着的原因就是我们智商太高,点子太多,谁都想当领导作指示。你要让他具体落实一下呢,他跟你胡罗罗儿:"上回还忘了给你说,我小孩儿今年还考大学哩!命运攸关的事情不抓得他紧点行吗?哎,广告上说考试之前喝太阳神管用,还能超常发挥什么的,是哪天的报纸来着?"

而我们喝酒论形势谈意义出点子的时候,旁边儿一个提壶倒水的傻乎乎的家伙将一个我们准备淘汰的点子偷听了去,没过多久一下子挣了八万多。所以呀,你要捞钱不可以跟太聪明的人打交道,也不可以跟圈子里边的人搞联合,你联合一个笨蛋说不定成功的把握性可能还要大一些。可如今的笨蛋是多么少!要找一个比登天还难。我们一筹莫展,别无咒念。正待回来重新爬.

格子的时候,好事儿来了:城的一个哥们儿办了个实体要我做顾问,接连来了好几次电话让我去看看,待夏季来临,咱即去b城走了一遭。

b城的哥们儿叫郭关仁,先前也爱写点东西。他曾在《人民日报》(读者来信)一栏里发过好几篇文章,其中有两篇的题目分别叫《不讲老中青,大刮裙带风》、《b城电霸正反省,为何又把奖金领?》,很正气的。他跟我认识就是因为写东西,我在某刊物负点小责的时候,他给我们写过赞助性的报告文学,他来送稿子我招待过他,以后见了面就管我叫哥ffijl。按说这么一个既坚持原则又有一定资历的同志理应进步得更快一些,但他老写那么些东西难免要得罪一些人,几次机构改革和人员调整都没他的事儿。领导提名通不过,民意测验票不多,五十出麴了才弄了个副科级的巡视员。以后进步的可能性更不大,他就挑头办起了这么个实体。

郭关仁原在史志办公室工作,可他的实体却叫东方文化艺术中心。在b市招待所包了临街的一层楼面,挂了大大的牌子,程控电话安着,小轿车坐着,很气派的。业务范围就广了去了,什么广告制作啦,公关培训啦,图书及音像制品发行啦,总之是什么赚钱就搞什么,除了不贩卖人el不印假钞票之外统统搞。他们的实体当然就有章程有执照有法人,法人就是郭关仁。他们为我接风,喝起酒说起话来的时候,我就知道实体里集聚了一批仕途受阻、怀才不遇及情场失意的有为之人。象广告部主任陆子野、公关部主任沈通达、图书及音像发行部主任范淑璜等都是。郭关仁坐的那辆伏尔加就是陆子野联系李逵家酒酒厂赞助的;他们用的那台程控电话是沈通达通过邮电局的哥l暂时安上试用的;范淑璜能量虽然小点,但她是郭关仁的小姨子。小姨子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当的吗?何况她还比较漂亮什么的?他们一个个的还挺有见解,嘲讽起原单位来都是谜语或典故式的。像"嘴里吹气儿--牙(衙)门作风"啦,又是"地窖里放暖壶--水瓶(平)很低"啦什么的。说起他们的前景和打算更是雄心勃勃、宏图大展。我听着即感慨万端:这个大锅饭确实是臭了,有了这样的感受、信心和能量,这帮人是能干成一番事业的。

我在那里一天一小宴三天一大宴地白吃白喝,心里很不安:这帮人大气是大气了,热情是热情了,可所有的计划都没完全落实,没有马上进钱的项目。你别看他们夹着个公文包出来进去的像回事儿似的,抨击起原单位来义愤填膺,说起计划来头头是道,可一个个的没什么新作风新面貌,全在那里罗罗儿远水解不了近渴的东西,且寅吃卯粮,钱还没挣来就先花上了。为解燃眉之急,我给他们出了个点子:搞一个卡拉0k电视歌手大奖赛,先赚它一家伙,尔后再罗罗儿别的。郭关仁很高兴,也很开窍,马上就要我跟他去拉赞助。我说你先找电视台协商一下,再找些喜欢出头露面的当官儿的及b城的名人成立个大赛组委会,然后再拉也不迟。他说好、好,完了颠儿颠儿地就协商去了。不错. 大赛组委会很快就成立起来了,之后就开拉。

我跟郭关仁跑了几个厂家,虽不很顺利,但也并非一无所获。有个刚庆祝了建厂二十周年的厂家就愿意出两干元。那厂长还挺热情,郭关仁向他介绍了我是写过什么什么的作家之后,他啊啊着显出看过和知道的样子,还招待了我们一番。喝起酒来的时候那厂长就谈上次二十周年厂庆的时候来了多少影星歌星和笑星,"好家伙!那个女影星还怪大方哩,喝着喝着酒就在我这儿吻了一家伙,她跟那个张武还没结婚吧?安排房间的时候,人家大大方方地就说我俩安排一个房间就行,看:多乎易近人啊.

她回去的时候是小高开车送的吧?一路上还有说有笑?这么大的明星一点架子也没有他这么罗罗儿的功夫,那个小高就悄声嘟囔:"操,唱一支熊歌就要了两万多,她当然要吻你一家伙了,他娘的,我开着车窜了一千多里路把她送到北京,到了她家门口,她连门儿都没让我进,连个水都没让让,一下车就拜拜了,还平易近人呢!"

回到招待所,郭关仁还挺高兴,说是"怎么样?你一出面两千块就到手了吧?这个么儿(沂蒙山方言:相当于东西、事情。)还行来!我却有点恼:那个女戏子唱一支歌就拿走了两万多,咱罗罗儿了半天给两千你就心满意足了?说是作家贬值吧,也不能贬到这份儿上!,他说:"看看,心理不平衡了不是?如果你不知道前边儿有两万块钱那事儿呢?如果你不出面我自己连这两千块还要不来呢?你这么一想是不是心理上要平衡一点了?你们作家就是想得多!"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问题是那事儿咱已经知道了,你不能明明知道还装作不知道的,这心里还是怪堵得慌。

电视歌手大奖赛还是如期举行了。一切开支开出去之后当然就剩了点小钱儿。与此同时,别的业务也陆续开展起来了,燃眉之急的问题就有所缓解。有了钱心里不怎么慌了,郭关仁开始牛气起来了。他将下属的那几个部门承包给了陆子野、沈通达,又任命了范淑璜做办公室主任之后,就跟公家部门的科长或处长似的一杯茶水一支烟一张报纸看半天地在那里坐收管理费。广告制作部的业务开展得很不容易。一是揽活不容易,二是揽了活制作完了往外挂也不容易。你比方陆子野揽了个为李逵家酒做广告的活,广告牌制好了,往外挂的时候却就麻了烦。厂家要求将广告牌挂到公共汽车停车点候车棚的柱子上,这就须户?

跑城建局、交通局、3e.商局、汽车公司等四五个部门。着是公事公办撤挨家跑呢。那就仁月俩月的下不来;若是找具体办事的呢,卒赢鄙袄示冗,跑一跑。郭关仁还不干,他说:"这种具体业务上的事儿还让我亲自跑啊?你也不要跑,让你底下的人干嘛!"陆子野私下里就跟我说:"看见了吧?在原单位没捞着当官儿,跑到这里过官瘾来了,他可真是个郭、关、仁啊!你说这个官僚主义衙门作风有多厉害,不管你过去对它多么深恶痛绝,一旦负点小责它马上就来,这也叫传统观念、习惯作风吧?还'不讲老中青,大刮裙带风,呢!把小姨子安排成办公室主任不是裙带风?"

秋天到了。秋天是个让人清醒冷静的季节,我辞去那个顾问回来了。不久就听说陆子野将那个广告制作部拉出去自己干了,他寻思郭关仁的实体没什么多么难掌握的道道,没有他自己也能干,没必要给他上供缴管理费。如同农村联产承包有一个再分化的过程一样,哥们儿的实体也来了个再分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