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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玉堂幽默小说精选 不好研究

整个钓鱼台就数刘慕韩这名字起得有学问。他老婆姓韩?他挺敬慕,因此将名字改了?他老婆又不姓韩。那么他为什么会叫这么有学问的名字呢?一个农民?不好研究的。他长得也挺有学问,铝质金牙青光闪闪,嘴角永远朝下撇着,骄傲自满似的。刘慕韩是复员军人。他复员回来的时候,穿着裤腿儿那地方有许多扣儿的马裤,戴着打农药用的那种风镜,镶着青光闪闪的铝质金牙,见了大人问你好,见了小孩叫小朋友,还拿出许多铅笔橡皮什么的分给小朋友,让你觉得他识不少字。因此上,那年时兴贫下中农管理学校的时候,支部就派他去了。

钓鱼台小学是个完全小学,从一年级到六年级都有,九个老师八个心眼儿,其中有一对儿是夫妻。这个小学先前一直是老大难单位,五年换了四个校长,最后公社文教助理兼任校长,不到半年他也告了饶,要命也不干了。刘慕韩进驻学校的时候,还隐约看得见校院门口的两边有"庙小神灵大,池浅王八多"的字样。刘慕韩进校先办了两件事儿:一是解决了师生喝开水的问题;=是调来了一个老头儿专门儿负责打扫厕所,粪便当然就都缴到了大队。这中间就有不少老师排着队的找他挂号,要单独向他"汇报汇报思想"。他不干,他说是:"为了节省时间,要汇报就两个两个地汇,别单独汇!"

那一对儿夫妻就首先跟他汇。主要内容是数落了一通儿另外七个老师的缺点。诸如张三不正经,跟高年级的女学生抠抠摸摸;李四贪小便宜,学生们上劳动课掀的蝎子全让他拿回家去了;王五水平低,净写错别字什么的。

其余各对儿来汇报的情况也都大同小异。那些人汇报起来没完没了,还罗嗦。他们常为某件事情发生的时间而争论不已:"是哪一天来着?噢,想起来了,是清明节,是清明节定了,那天李家林里到处都是上坟添土的呢,嗯!"

那个就说:"不是清明节,是吃粽子的时候呢!那天我正在屋里吃着粽子,好家伙......"

他们这样三罗罗儿两罗罗儿就把刘慕韩给罗罗儿糊涂了。刘慕韩不管糊涂不糊涂,就说两句话:你说别人的缺点的时候,他说"岂有此理";你为时间问题争论不休的时候,他说"潮一样"(土语:傻)。你也不知道他说的是来反映问题的岂有此理潮一样,还是被反映的岂有此理潮一样。

那时候,小学教师正实行着工分制,刘慕韩定了一条规矩:谁反映别人的一条优点,奖给谁二分工,反映两条奖四分,依次类加。条件这么优惠,却没人来反映。刘慕韩就又附加了一条:你反映的别人的优点不一定属实,那怕瞎编一条也行啊!等了几天,那对儿夫妻教师中的男的就来了,他这么反映:"张三最近表现不错,帮我脱了一回煤坯,当然喽,他那双贼眼滴溜轱辘地还是不老实,一边脱着煤坯就一边往我老婆的领口里瞅,天挺热,大家穿得都挺少不是?"

刘慕韩就知道,这帮人不是不想挣那二分工,主要是议论别人的缺点已经成习惯了,想反映一点别人的优点也不知道怎么反映了,不会了。

刘慕韩有一种毛病:喜欢闻汽油味儿。若有汽车打公路上过,他老远就跑过去,闻上它一鼻子,尔后咂巴一下嘴说是:"真香啊,改善了一次小生活!"钓鱼台小学附近有一条河,河上一座好像永远在修永远也修不好的桥,过往的车辆经常从那座桥下的沙滩上过。两岸还挺陡,误住车是常事儿,特别是车盘儿较低的那一种。一让它误住,那就要黑烟劲喷,油花飘香。这时候刘慕韩肯定就会蹲在那座桥头上逮着不花钱的尽情地闻。而凡是有这种毛病的人,少闻一点可以,闻着确实是怪香,但若老闻老闻,那就要真出毛病。刘慕韩那天蹲在桥头上就闻多了,头也晕,眼也花,想吐还吐不出来。正这么折腾着,不好了,学校里出事儿了,一二十个社员拥进学校,将老师们挨个打了。赶到刘慕韩回到学校问明情况,方知是数学老师领着学生到李家林里结合坟头儿讲圆锥体来着,下课的时候,那老师在一座坟的后面撒了一泡尿,让一位姓李的社员看见了,就跑回村叫了一二十个姓李的社员,把那数学老师给打了。别的老师出来讲理来着,也程度不同地挨了些拳脚。那些老师们就咋天呼地,还酝酿着要集体辞职什么的。刘慕韩就说:"太不像话了,打得也太厉害了!虽说是臭老九吧,也不能这么对待呀,我一定要支部严肃处理,嗯,哇--"刚才想吐吐不出来,到这会儿才吐了。

可对社员你怎么个严肃处理呢?他们又没有档案让你记上一笔,也没有职务让你降上两级,再说你当老师的也有不文明的地方,跑到人家祖坟上撒尿那怎么行?只好开社员大会的时候,点名批评了那些社员一下子。老师们不怎么服气,觉得处理得太轻,可也没别的高招,你集体辞职呢,还不是跟其他社员一样上坡下地?那就更累。挨了顿揍,明白了个道理:刘慕韩说得对呀,我们确实是"潮一样"啊!从此互相捣鼓的就少了。多年形成的习惯你不能一下子都彻底改了,但毕竟是少了许多。

刘慕韩不再管理学校的时候,有一次喝醉了酒,他说是:"操,那些东西纯是闲的,吃饱了撑的,搓他一顿就迭不得了!最简单的办法能处理最复杂的问题。"

后来,当然就分田到了户。那年秋种时节,化肥紧张,你这里马上要播种小麦,头年卖公粮时开的化肥票却没地方兑现,据说全让些有头有脸的给开了后门、走了关系。单只见钓鱼台村外的. 公路上车来车往地运化肥,却不知从那里买的到那里去卖。那天,刘慕韩蹲在那座永远也修不好的桥头上正犯愁,顺便也闻闻汽油儿味,就有一辆运化肥的车在桥下的沙滩上误住了。黑烟劲喷,油花飘香,沙土飞扬,却纹丝不动。刘慕韩问那司机:"这是往哪里运啊?"

那司机牛皮烘烘:"保密!"

"你告诉我,我叫人帮你推上来!"

"操,给杨家湾杨税务运的呗,他老婆办了个公司,专门儿倒腾好东西呢!"

"多少钱买的呀?"

"计划内的还能贵了?二十六块一袋呗!""拉得还不少哩!"

"多装少装都是那些运输费,他还能少装了?二百袋!""拉这一趟要多少运输费呀?"

"二百五!"

刘慕韩说是:"好,好,你等着,我去叫人帮你推车!"

天色渐黑,刘幕韩老也不来。那司机等得不耐烦的时候,五六十号人一下从钓鱼台拥出来了,来到二话不说,忽一下就将那车化肥抢了个净光。那司机正惊慌失措不知怎么好,刘慕韩就将一大包钱塞到他手里,说是:"你回去跟那个杨税务说,让他有问题来钓鱼台找我刘慕韩研究!"尔后又把一小包钱塞给他:"这是你那二百五!数数够不够!"

那司机嘟囔着:"这是怎么说的!"接过钱连数也没数,忙不迭地就开着车回去了。

后来,不知为什么,那个杨税务始终没来找他研究,什么情况也没发生。

关于"逼死猫"

"逼死猫"是我高中时代俄语老师的外号。他很年轻,也不是什么大学本科或专科的毕业,他的学历大概是这样:初中毕业之后上了师范,师范没毕业又专修了一年俄语,带有速成性质的那一种,能相当于现在的小中专。那时候俄语老师缺,小中专毕业就教高中的情况很普遍。他上课的时候经常鼓吹教他俄语的老师,他说他老师曾给苏联专家当过三个月的翻译,吃饭这样,走路那样,还跳舞什么的,同学们就议论纷纷:给苏联专家当过三个月的翻译就翻来覆去地鼓吹,可见他自己没多少道道儿,很浅薄;力ⅱ之这人在课堂上喜欢大惊小怪,一点小事儿,比方谁谁谁交头接耳了,他就咋呼一声,吓得旁人一激楞。完了他还汇报给教导主任,他说是"教导处里很重要,啊,很重要",显得很不稳重;另外,他本人也姓毕,他有这样的外号就很不奇怪。

他这外号是作者给起的。具体情况是这样:有一个俄语单词叫读出来就是"逼死猫",翻译成汉语就是"信"。他为了便于同学们记忆,就在旁边注上"逼死猫"的汉字,那回他把作者一个要好的同学惹火了,两人吵了一小架--关于这个同学下一篇就是他的故事。作者顺口就来了一句:"哎,别吵架,逼死猫!"这么的就叫起来了。

县城一级的高中学生年龄都偏大,女生就更大。个别女生见不少同学对毕老师不尊重,就愤愤不平,想显示一下个性,来它-'情弱者。其中有一位就由同情开始往上升华,礼拜天还帮着逼死猫"洗衣服什么的,这就激怒了另外一位大男生。可激怒归激怒,当时也就是脸色不怎么对头,倒也没吭声。待那女生再一次给"逼死猫"洗衣服的时候,他就在附近埋伏下了。这就须把当时的地形地物作一简单介绍:"逼死猫"的宿舍在校园的最后一排,是平房,平房的头儿上有一压水井,附近就是一片槐树丛。其时树叶茂密,槐花飘香,就是枝条上的刺儿怪多,且烈日炎炎,还有刷毛虫子,那家伙厉害啊,让它刷一下子真是疼毁了堆呀,那大男生就埋伏得很艰苦。 "逼死猫"是山西人,说话的时候喜欢把一些词"儿"化。他二位在井旁洗衣服,他说是:"让你给我洗衬衣儿,真是过意不去儿!"

"那有啥!你一个人在外多不容易啊!我就喜欢洗衣服!""其实那衬衣儿还不怎么脏,就是领儿袖儿脏--,点,你重点洗洗领儿袖儿就行了!"

"你说话真好听,跟唱歌一样,还领儿袖儿!"

他二位衣服洗完了,槐树丛的那位就有点小失望,没有进一步的让人感兴趣的事情发生。代价不小,收获不大,且让刷毛虫子一刷了一家伙,疼得他好几天情绪低落。

之后,逼死猫与那同情弱者之女生一来二往都有意思了也是可能的,就像一首歌中唱的,"虽然我们已真心相爱,只是尚未吐真情。"想那槐树丛中之男生,心是何等的细密与复杂,他二位。的蛛丝马迹岂有不被瞧科的?待"文革"一开始,立即就糊出了一张重型炸弹式的大字报。全文如下:

毕x×乃何许人也?!

毕×x屡次在课堂上大放其毒,恶毒攻击伟大领袖***,其为何叫"逼死猫"?猫乃毛之谐音也!其罪恶之心,昭然若揭!更有甚者,他借别人为其洗衣之时,公然侮辱"领袖脏了",要"重点洗洗领袖!"是可忍孰不可忍!

谁反对伟大领袖***,我坚决和他斗到底!砸烂毕x x的狗头!

想那洗衣之女生何曾见过这阵势?没上两个回合,不仅写了旁证,签了字,画了押,连"逼死猫"图谋不轨强奸未遂也揭发出来了。

后果当然就不堪设想,先是判了无期,后又改判十年,进了正规的监牢狱。

这期间作者也曾几度不安,想那"逼死猫"的外号是作者给起的,并非他自己愿意,怎好怨在他身上?后想到他主要还是说"领袖脏了",且图谋不轨强奸未遂,加之他没多少学问,长得也挺恶心,逐渐地便心安了。时间一长,竟把他真实的名字也忘记了,但他姓毕是肯定的。

那二位男女生却就结了合。两人在庄上当了民办教师,小日子还算过得去。不想粉碎"***"之后的第二年,毕老师从监狱里出来了。那女生就去看他,忏悔一番过后,还来了个思想解放,他三位就演绎了一篇张恨水式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