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很快那人的心跳渐渐慢了下来,就在血压基本没变的情况下,心脏却突然停止了工作。欢馨不由一皱眉,立刻意识到——不能等了。
她抬起头四处打量着简陋的手术室,还真是——要什么没什么。欢馨从一边的盘子里迅速手术刀,没有时间洗手了,直接戴上消毒手套。当了这么多年的医生,她还是第一次在这样仓促的情况下做如此高难度的手术,欢馨压抑着狂跳的心,挺了挺脊背,总是水灵灵的黑眸中顿时放射出严肃的光芒。
本来应该先仔细地给伤口消毒,但是非常时期只能非常对待,欢馨看也不看地抓起一大把棉花浸到装满消毒液的缸子里,又利索地在男人不断渗血的胸口飞快地涂抹一番,接着手起刀落,熟练地从他左胸第三、第四肋阶横向划开了胸腔。
此时外面已经天光大亮,太阳缓缓升起,有气无力地透过狭小的窗户,将一丝温暖照射进手术室,阳光中无数细小的尘埃不断翻滚涌动,仿佛在跳着热烈的舞蹈,以此为这阴暗的世界带来一线生机。手术室里很安静,只有偶尔手术器械碰撞发出的叮当声,那声音虽不大,但每响一下,都仿佛让人的心弦一跳。
远处隐隐传来隆隆的炮声,却丝毫没有影响到正聚精会神地做着手术的程欢馨。
当胸腔被打开,欢馨马上肯定地确认:没错,正是急性心包填压。她不敢怠慢,快速将心包膜切开,插上导流管,将积压在心包内的血液排出。即使女孩娴熟的手法丝毫不拖泥带水,但是一些列手术动作下来,时间已经毫不留情地走过了两三分钟,这也就意味着男人的心脏停止跳动已有不短的时间,他的生死只在一线之间,欢馨的额头不禁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习惯性地想叫一助为自己擦拭,但是马上就意识到这里不是21世纪设备精良的医院,而是弥漫着死亡气息的战场。
于是,欢馨抬起胳膊胡乱地抹了一下额头,没时间考虑更多,果断地将手探进男人的胸腔,握住受伤的心脏,小心翼翼地、规律地一张一弛,进行着胸内心脏按压。手中柔然的触感,让欢馨感到紧张又期待,即使作为外科医生多年,她也从没有做过这样的尝试,此时,让她真实地感受到生命掌控在手中的神圣。
手术室里的温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升高了许多,欢馨感觉汗透衣背,被从门缝里溜进来的风一吹,脊背上凉飕飕地发疼。但她却全然不顾,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救活他。突然,一阵轻微的颤抖从手心传来,欢馨惊喜地发现那颗鲜红的心脏竟恢复了微弱的跳动。顿时,她感觉因为紧张而跳动的心一下子松弛下来,似乎又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滋生蔓延,也许就是看到生命重新绽放出色彩时的欣慰和感动。
可是,欢馨清楚地知道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因为受伤的心脏还需修补。她深吸一口气,同样来不及完成例行动作,就开始了另一个手术。
谁知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地面上溅起一道强光,爆裂出一阵强烈的烟雾,感觉脚下的大地都在颤抖,被强大的气流冲击着,无数碎冰般的玻璃漫天花雨般向手术室中的两个人袭来。出于医生的本能,欢馨毫不犹豫地一下子扑到手术台上,想用身体去掩护那个甚至根本算不上认识的陌生人。
幸亏手术台边的隔离屏风为他们挡去了大半的玻璃碎渣,但还是有几块漏网之鱼硬生生扎进了欢馨纤细的背里,疼得她眼冒金星,嘴里发出一声闷哼。
还好只是几片小玻璃,要是没有那屏风的阻挡,怕是她现在已经变成马蜂窝,和这个男人一起去见马克思了。欢馨艰难地直起身,肌肉牵动背后的伤口,疼得她又是一咧嘴。
可是救人如救火,欢馨也没空去理背上的伤口,静下心来寻找心脏上的伤口。很快,她找到了那位于右心室出口,肺动脉根部的2厘米左右的割伤,值得庆幸的是心包几乎没受损伤。她微微松了口气,一边快速按压止血,一边麻利地缝合动脉血管。
汩汩冒出的鲜血,让欢馨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她知道自己是在和时间赛跑,是在与死神争夺,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几乎用尽了她浑身的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当欢馨终于完成了动脉的缝合时,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算落地,望着那男人已不再那么苍白的脸,,她微微勾起了嘴角。手术非常成功,只要再将切口缝合,那他的命就算救回了一半。
“蹬蹬蹬……”屋外恰在此时传来急促的奔跑声,悠然手下不停,秀气的眉却蹙了起来。
哗啦一声,屏风应声倒地,林墨阳满头大汗地出现在后面,雪白的医生制服上斑斑点点地沾染了不少污渍、血迹,显得狼狈不堪。
他三两下冲到欢馨身边,完全没了平时的儒雅和从容不迫:“欢馨,你怎么还在这里,德国人打过来了,快跟我走!”
原来,林墨阳在一片混乱中随着大部队往后方撤退,可是走到一半却不见欢馨的身影。他问遍了所有的人,只有一个小护士说隐约看到欢馨进了手术室,就再也没有下文了。
林墨阳惊得三魂去掉两魂,他不顾众人的阻拦,执意回来寻找。一路上,他脑海里不断设想着欢馨遇到危险的场面,恐惧和自责让他几乎无法思考。直到在手术边看到完好无损的女孩,林墨阳才蓦然感觉回到人间的真实。
林墨阳抓着欢馨胳膊就要往外拉,却突然看到了女孩手里的手术器械和伤口上缝合完美的针脚,他瞪大了惊异的眼睛,蠕动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